第一辑 全媒体视野中的电影营销

创作噩梦之《金陵十三钗》

我跟张伟平先生已经不是第一次合作了，虽然他身上贴着各种各样类似于“霸道”“专制”“独裁”的标签，但是由于我和他曾在《山楂树之恋》的首映上切实合作过，所以我对他有着不同于其他人的看法——他是一个真正的强者、一个他所在领域内绝对的统治者、一个很有江湖义气的大哥。他所谓的“专制”“霸道”都源于他的底气和能力，我非常敬佩这样一个人。

我接到《金陵十三钗》这个项目后，就和张伟平约在北京金融街励俊酒店一楼的咖啡厅进行项目的第一次沟通，在场的还有当时张伟平先生的副总秦立新和宣传总监潘国锋。我坐定后，张伟平打量了我一眼，嘴角一提，眼睛里有一丝不信任，好像在说：“这么大的项目，你一个小丫头能OK吗？”我没有回答，只是回以一个很有内涵的笑。没有想到，噩梦就在这一刻开始了。

现在我已经回忆不起那晚具体讨论了些什么，唯一记得的就是那种大脑高速运转的感觉，似乎能感受到脑细胞在不停地运动。一个小时的会开下来，整个人竟然感觉虚脱了一样，笔记本上寥寥几字，只有张伟平最重要的设想和要求——必须要惊艳，必须要惊艳，必须要惊艳。这个要求看似简单实则非常刁钻困难，毕竟对于“惊艳”这种效果，底限极高并且不设上限，更何况连说三遍“必须要惊艳”，我仿佛能感受到张伟平心中对这台首映极高的期许，让我们望其项背。

出了咖啡厅已经夜里十点多了，我在路上就开始给《首映》的三个导演打电话，我们四个女人大半夜又回到了办公室开始了《金陵十三钗》全球首映的第一次策划会。策划会从晚上十一点一直开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天光大亮。我们面面相觑，笔记本上空无一字，因为我们的创意与张伟平的要求相差太远。对于《金陵十三钗》这样一部投资巨大、诚意满满的大片，我们拿出的策划案，如果都无法感动自己，更别论配得上它了。那天早上八点多钟我下班回家，开着车逆着上班的人流缓慢地往南走，脑子里无数个念头闪过：怀疑自己，又否定怀疑；信任团队，又否定信任；很多零碎的关于《金陵十三钗》的创意，还有张伟平提起的嘴角和那张坚定的脸……我站在门口在包里一通翻找才找到家里的钥匙，开门进家。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门又开了，是钟点阿姨来了。阿姨看到我坐在玄关，一双鞋挂在脚上不知要穿还是要脱，惊奇地说：“田小姐，今天这么早就上班啊？”我苦笑一声：“我刚下班。”

之后，我们一起不知熬了多少个通宵。甚至有一次保安叫住我说：“田小姐，你们办公室亮灯亮到凌晨3、4点已经很久了，没出什么事吧？”其实最痛苦的不是一天天的熬夜，而是连续一周的高强度工作下，却没有想出任何可以称得上“惊艳”的创意。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间真的是“暗无天日”，我们从没做过如此“痛苦”的首映，熬心熬骨，简直把自己逼到了极限。

我做导演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认过输，唯独这一次，竟然产生了想放弃的念头。就在我和团队都快处于崩溃边缘的时候，频道的唐科主任给我打电话，通知我和总撰稿叶宇、电影局高山以及节目的制片王岩晚上一起开这个项目的策划会。我平时是一个很颜控的人，绝对不会穿平底鞋出门，但那次我清晰记得我穿了一件T恤、一条牛仔短裤和一双球鞋就去了，因为实在是没有脑力和心情管理自己了。会上，我坐在那听大家的创意想法，脑子里充斥着太多的东西，懵懵的，不能思考了。开车回办公室的路上，都感觉有点恍惚。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句话确实有道理，只要坚持走下去，真的会置之死地而后生。在无数次失败里“涅槃”，在无数次的头脑风暴后，一个个方案被提出又被毫不犹豫地推翻。

对于观众根本不认识的十三个新人“十三钗”，怎样才是“惊艳”？如何做到“惊艳”呢？“惊艳”的真正含义又是什么？抓住问题的核心，才是创意的灵魂。经历过无数次熬心熬骨的阵痛后，终于闪出了一个对于“惊艳”最好的诠释：“惊艳”不只是颜值，只有从电影里走出来的金陵十三钗，才能让灵魂得到“惊艳”。

为了实现这个创意，我们大胆突破传统的首映模式，反其道而行之，先放电影然后再进行首映。为了保持连贯，两者之间主要利用视觉留白、音乐延续、场景还原等手段，从而也开创了中国电影首映无缝连接形式的先河。这种方式既能通过制造悬念、营造神秘感勾住观众，让他们产生继续看下去的欲望，又可以利用影片对十三个女孩子的饱满塑造让大家从影像中接受现实中的十三个新人演员。在影片的铺垫下，观众们一定会对这十三个女孩子产生一种尊重、敬佩的移情效果。当帷幕拉开，从电影中走出的“金陵十三钗”一定会“惊艳”全场。

为了达到预设的效果，我们首先邀请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著名教授刘天池对十三个谋女郎在首映之前进行为期两个月的严苛的封闭训练，务必让她们保持角色状态；另外邀请《金陵十三钗》服、化、道的原班人马，帮助十三钗在首映现场百分之百地复原电影角色，哪怕一个箱包、一颗纽扣、一个发卡都做到和电影中完全一致。我相信，当死而复生的十三钗从电影中徐徐走出来时，那种美好失而复得的心情一定令人非常感动。

2011年12月11日，在北京政协礼堂，我们第一次以直播的形式呈现了张艺谋战争史诗巨制《金陵十三钗》的全球首映。开始之前，我和团队反复核实各个衔接点，以保证万无一失，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和激动，整个身体绷得紧紧的。当片尾字幕快要滚到尽头，现场的灯依旧没有亮起，我站在舞台的左下方，紧紧握着对讲机和导播间cue倒计时5、4、3、2、1，片尾音乐再次循环响起，舞台上的帷幔徐徐拉开，沉寂的大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座庄严大气的教堂，绚丽斑斓的彩色玻璃从容平静地闪耀着美丽的光，仿佛从未经历过硝烟战火的洗礼一样。这几秒钟慢得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经常在我脑海中浮现，我到现在都能想起那五秒钟里的裹挟着尘埃的光晕。萧伯纳说：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原本沉浸在悲伤情绪的观众们忽然看到这美丽的、完好如初的教堂，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一阵惊呼。就在这时，十三钗身着旗袍从教堂里缓缓走出，笑容艳丽张狂，还是那个天真嚣张的模样。我把视线从舞台上拉回来，转头去看观众的反应，现场观众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一种既伤痛又欣喜的矛盾情绪爬上脸庞，随后掌声雷动。那一刻我站在舞台下方的角落里泪流满面。

当镜头扫过台下张伟平、张艺谋满意的微笑时，我才真正地放下心来。

很多观众以为有一些舞台上的表现，尤其是那些看起来十分随意、惊艳的表演都是即兴的，其实不然，舞台上的所有动作小到一个抬手，一个回眸，都是提前设计、演练过无数次才能达到化有意于无形，惊艳十足而且浑然天成。因此，团队为这台首映做了不下二百个设计，甚至是一个微笑，一个眼神。毫不夸张地说，《金陵十三钗》全球首映完全做到了设计感十足但是大美无形，和影片本身一样，整台晚会都成功地营造了一种沉静里略带悲伤，悲伤中蕴含希望的氛围，正是这种气氛牢牢地抓住了观众，让他们的情绪始终绵延，心神沉浸在晚会的氛围里。我们还邀请了全球著名媒体来到现场观看首映。事无巨细、面面俱到的准备将这台首映庆典包装得美丽、惊艳。

《金陵十三钗》的全球首映开创了电影放映后无缝衔接开场的模式，让首映和影片浑然一体，让观众在未曾出戏的氛围里潸然泪下。

依然清晰地记得庆典结束后我回到后台，聂远和窦骁穿着那套军服如战友般拥抱着我，聂远抱着我激动地说：“太牛了，这他妈的太牛了。”我还没平复的情绪又被点燃，我也紧紧地回抱他们，这时候我才发现他们的衣服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黎明之前，黑暗笼罩；胜利之前，希望渺茫。坚持住，千万不要死在明天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