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碎表情：内心矛盾的集中体现

碎表情也是一种特殊表情，它是指当一个表情正在面部呈现的时候，另一个不相关的表情突然插入，从而破坏了原先表情的完整，此时，面部呈现出来的表情就叫碎表情。当碎表情出现时，人面部肌肉的运动往往都是杂乱无章和毫无规律可循的。在碎表情呈现的瞬间，人的内心往往对自己情绪状态是失控的和不自知的，甚至不知道此时到底应该呈现什么样的表情才恰当。碎表情的出现，其背后往往都蕴藏着当事人内心的重大矛盾和强烈冲突。

有一次，我的一个来访者前来咨询，她一边笑着一边落座，之后，她笑着问我：“老师，你觉得我快乐吗？”我停顿了一下，在停顿的瞬间，我从她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个可怕的碎表情，这个碎表情起初是一个饱满的快乐的表情，但瞬间被一个压抑着的巨大悲伤表情的突然插入给分割成了支离破碎的碎表情。看到这个碎表情后，我突然明白了大概是怎么回事，我回答说：“你之前的快乐是虚假的，因为它实在是太短暂了，其实，你内心一定非常矛盾，你压抑了巨大的悲伤，但它却还是跑了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此时，来访者已经低下头，泣不成声了。几分钟后，她开始向我讲述丈夫几年来虐待她的痛苦经历。

这是简单的碎表情，容易识别，所反映的内心矛盾也比较简单，当然复杂的碎表情所反映的矛盾也是复杂的。我见过的最为复杂的碎表情是在七年前从一个女人脸上看到的，至今难以忘记。

七年前的暑假，我大学时期的一个忘年交说要带自己的妻子来西安玩，为了表示欢迎，我就决定亲自接站。当我们走出车站正准备上出租车的时候，他妻子在我们身后突然停住了，把目光转向不远处墙角的一个行乞残疾儿童。她从口袋里拿出五元钱，朝着他走过去。出于礼貌，我也跟了过去，只见那个残疾儿童约有七八岁的样子，赤裸着上身，黑黑的皮肤，胸前有一个不太规则的黑色五角星胎记，双腿残疾，不能走路，坐在一个四轮的小木板车上，一只胳膊又细又长，另一只胳膊上没有手。孩子用企盼的眼神看着我们。她蹲下去，把五元钱放到木板车前面的盒子里，我也赶紧走过去掏出了五元钱放进去，然后就准备催她走。结果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我突然看到，她沉重的脸上肌肉不停地抽搐，惊讶、高兴、悲伤、愤怒的表情同时出现在她的脸上，那绝对是一个罕见的夸张的碎表情，我当时有点不知所措。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更让我匪夷所思了，只见她从钱夹子里取出了一叠百元钞票，放到盒子里，然后就泪如泉涌，并且快步走到丈夫跟前，趴在他怀里大哭。我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便告人的秘密。

后来朋友告诉我：那个孩子就是他们五年前丢失的儿子，他们苦苦地找了两年，一点消息都没有，后来，他们又生了一个儿子。当时他妻子看到那个孩子胸前也有一个不太规则的黑色五角星胎记，她确定那就是她的儿子，因为，她相信世界上不可能再有一个同龄的孩子也在同样的位置长着一个同样的胎记，但是在那一刻，她却没有勇气认她的儿子，因为她们第二个儿子刚刚三岁，新的生活刚刚开始。没有想到，造化弄人，没有人能理解她当时内心的那种矛盾感受，那个令人难忘的碎表情或许能说明一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