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知识不等于语言能力
长期以来,不论是中国人学习外语,还是少数民族学习汉语,都有在“少慢差费”的问题。汉族地区从小学开始学英语,一直学到高中毕业,能和外国人顺畅交流的人其实很少。在新疆的南疆、北疆和内蒙古的牧区,少数民族学习汉语也是这种局面。
不仅外语学习中存在“少慢差费”现象,母语学习中也存在相似的问题。从2003年起,我帮助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职业技能鉴定中心开发了《国家职业汉语能力测试》(ZHC)。这项工作得到了我的很多大学同学的认同。因为,大家都在带研究生,都有同样的切身体会——改一篇硕士生或博士生的论文,其中语言不通、表达不畅的情况比比皆是。实际上,我们基础语文教育没有搞好,即使学生经过长时间的语文学习,花费了大量的学时,但是,无论是口头表达还是书面表达,都不能满足实际工作的需要。
我国著名的语言学家胡明扬先生,在他82岁高龄的时候,在《语言文字应用》2007年第3期发表了《语言知识和语言能力》一文。他在文中说,获得语言知识和形成语言能力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问题,就像懂得动力学原理和会不会骑自行车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问题,就像懂得浮力原理和会不会游泳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问题。一个力学专家,不摔几个跟头照样学不会骑自行车。一个浮力问题专家,如果不会游泳,也会被淹死。他说:“从过去到现在,我们的教育部门和各级领导……不论是英语教学还是母语教学,在教学内容和方法领域都存在一个致命的误区,那就是都错把语言知识当成了语言能力,所以教学效果都很不理想,甚至于很糟……培养语言能力跟学习语言知识完全不是一回事。掌握语言知识不等于掌握语言能力。很遗憾的是,我们的语文教学完全违背了我们祖先几千年的经验,把重点放到似乎很‘有学问’的语言知识上去,结果也只能‘误尽天下苍生’!”
这篇文章的结束语是:“语言教学不是语言学教学,究竟应该把重点放在哪里,应该教什么,怎么教,恐怕需要重新考虑,重新检讨,而远远不是原则问题已经解决,只需要考虑具体细节了”。
举个例子,“我头疼”这句话的主语是什么?正确答案是“我”。许多人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错的,但并不妨碍他对这句话的理解。这是一个语言知识的问题,与语言能力完全无关。我们花了大量的时间在语言知识的记忆上,却忽视了语言能力的培养。
智力中最主要的两个成分是语言能力和计算能力,相对来说,语言能力更重要。语言能力,主要是母语能力。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在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资金后,从取得的进步来看,我们的母语教学和英语教学都是“少慢差费”的。
从1970—2000年,在国际语言教学界发生了一次重要的转向,从重视语言的要素和结构转向重视发展交际能力(communicative competence),转向强调完成交际任务。主持“托福”、GRE的美国教育测验服务中心(ETS)1993年启动了称为“托福2000”的新的托福研究项目。在研究计划中明确写明,要将建立于结构主义语言学基础之上的旧托福转变为建立于“交际能力”语言学理论之上的新托福。2006年新托福最终面世时,取消了原来的“语法结构”部分。
以前,我们只能说“我去过广州”,而不能说“我有去广州”。从语法上说,后者是错误的。就完成交际任务而言,后者是可以被接受的。这种说法实际上已经被接受。
1985—2000年,在我国的对外汉语教学领域,基本上已经完成了这种从语言知识传授向语言能力发展的转变。但是,时至今日,在我国的母语教学、外语教学和对少数民族的汉语教学领域,还远远没有完成这个转变过程。
第二语言学习不同于第一语言习得。在第二语言学习中,语法知识是必要的“拐棍”,需要学习必要的语法知识。母语学习并不需要这根“拐棍”,我们却要求学生花许多时间去记忆这些并不需要的语法知识。我不知道赵本山、周立波、郭德纲学了多少语法知识,我认为,他们的语言能力绝对是很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