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马头生角
在山东滕县有个叫张小八的，他的父亲能用木头削成做饼的擀面杖，而且表面做工十分滑腻，制饼的师傅都争着购买。开初时，张小八进书塾上学读书，只学了一些文字后就跟着父亲学削擀面杖的技艺。但是他嗜赌成性，不务正业，很惹父亲生气。父亲实在气不过鞭打他，把他赶出家门，他就逃到任城，向当地的理发师乞讨，理发师看他有点资质，可怜他就把他收为徒，教他理发。经过长期的学习，他学到了师傅的衣钵，能拿着寸把长、薄得像纸的剃头刀熟练地为客人剪发。
当时嘉祥的农人王老到登州旅游，十分喜爱海边美丽的卵石，待退潮之后，就挑了许多花纹美丽、光润晶莹，色彩斑斓的卵石把腰包装得鼓鼓的，打算带回去赏玩。回来时正巧经过任城，就在路旁店家休息，想理理头发，就来到理发店。正巧张小八的师傅有事外出了，留他守店。张小八在为王老梳理结束后，进行按摩放松，手法熟练，不小心私下用手触摸到腰包，觉得里面装得沉甸甸的，疑心都是银子，就打算用剃刀将王老杀死。可又担心河边来往的人很多，杀人后无法逃出，也只好作罢。按摩好后，王老拿钱给张小八，他装作很大方的样子说：“能为你服务是我的荣幸，怎么能要你的钱呢？”怎么都不肯接受。王老觉得这人很不错，作揖道谢后就走了。
张小八见王老向西边走去，就在后面偷偷地跟着。不一会儿，夕阳西下，王老正害怕丛林中藏有盗贼，突然见到他走来，就问：“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张小八说：“我有亲戚在嘉祥，想去投奔他，这么巧遇见了你老人家，不如我们一起结伴前往。”王老十分高兴。两人刚进入密林，张小八就在后面突然用脚朝王老背上猛地踢去，王老瞬间倒在地上。正想大叫救命，张小八已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剃刀割断他的喉管，顿时鲜血喷涌而出。张小八急忙解开腰包一看，却看到一块块的卵石，不禁十分惊讶和后悔。知道是错杀了人，不敢马上回去，急忙把卵石顺手丢进路边溪水中，又用树叶蘸了血在王老的光臂上写道：
你也错，我也错，我到江南卖踢橐。若要破此案，除非马头生了角。
然后匆忙地向东逃走了，接着又向南逃窜，不断变换方向迷惑官兵的视线。
王老被杀死后，从任城回来的邻人给他儿子王银儿讲述了路上见到王老尸首的情况。王银儿赶紧前往察看，果然见是他父亲的尸身，放声大哭，并向当地县官报了案。县官派人验尸后，实在没法找到杀人凶手，王银儿就把尸体收殓。反复研究王老臂上写的字，也不知道“踢橐”究竟是什么东西。
又过了三年，王银儿越级上告到府里，但仍是一桩悬案，侦破不了。这时正巧遇上藩台大人到曲阜去拜谒孔庙，王银儿拦马告状，情绪激动。藩台传下令去，限期破案，四处悬赏逮捕嫌犯。又过了一年多，仍未破案，就把任城县官削职为民，重新任命了县官并派遣捕快四处搜寻。他们带着拘捕证，假扮成唱《莲花落》的乞丐，到大都市去乞讨，大肆搜寻侦察。他们唱道：
踢槖复踢槖，劝君为善莫为恶，祥云拥护好人安，凶曜来时险奴缚，碧翁赏痹岂无权，善恶到头终有着，时未到兮可奈何，哩哩莲花莲花落。
踢槖踢槖复踢槖，主人日日开东阁，羊肉千斤酒万尊，裙屐冠簪来赴约，酒杯在手易肺肝，酒杯去手颜面薄。
不及吾侪走郊郭，今日相逢今日酌，他时车笠再逢君，殷勤为解千金槖。箜篌不复弹，胡笳毋再拍，男儿重义气，生死情方确，萍花萍花随风泊，哩哩莲花莲花落。
他们一边唱，一边乞讨，走了三千多里路，仍是没有查到凶手一点消息，就说道：“我们还是回去吧，就算挨县太爷一顿棍棒，也总比作他乡之鬼要强得多。”
后来，任城换了个姓冯的新任县令，一上任，就见案几上摊着大堆的案件宗卷。翻到王老被杀一案时，仔细看了之后，对王老的遭遇十分怜悯，就到县里城隍庙中去祷告。这天夜里就梦见一个人在梦中交给他一根擀面杖。突然醒来下床赶紧叫来捕快，问他道：“你们到过江南吗？”捕快跪下回答说：“小人们已北至幽燕，南到吴越，连山西、河南等地都去了，只是仍然寻不到一丝线索，这样寻找简直就像大海捞针。”冯县令说：“现在你们只要到江南去找就行了。”之后又贴在捕快耳朵边教给他锦囊妙计，捕快恭敬地接受了。
第二天，捕快就又带上干粮到了江南无锡一带地方，进入一个大村落。这时村中正在举行赛社庙会，捕快装作卖药的小贩，摇动双铃，摇唇鼓舌推销他的药品，人们都争相前来围观，挤得密密层层，像一堵墙一样。正巧有个卖擀面杖的人也夹杂在人群中观看。捕快见他脸有煞纹，眉毛下一股黑气，就走过去突然在他背上击了一下，说：“你这汉子是来江南卖踢橐的吗？”那人听后立即变了脸色，拔脚就要逃。捕快赶紧上前紧紧揪住他辫子，叫了一声，很快捕快的同伙们纷纷围了上来，把那人擒获。经过盘问，这人原来就是张小八。
原来那天张小八作案后就逃到了这儿，不再为人理发，改习父业做擀面杖，几年来早已经娶妻生子。当时张小八就问现任任城县令是谁，捕快说：“是冯太爷。”张小八“哦”了一声说：“这就是马头生角吗？”(俗称“冯”字为“马出角”）捕快将拘捕的公文递交给无锡县令，然后把张小八装在木笼中带回任城。到了公堂上，还没动任何刑罚，张小八就主动把杀害王老的事如实招供了。冯县令就派人把作案地点旁边的溪水抽干，只见那些卵石还在那儿。第二天就当场执刑把张小八问斩了。王银儿之后把这些仍然美丽的卵石拾起放进父亲的墓中，作为随葬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