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国王的火枪手和红衣主教的卫士
达尔大尼央在巴黎没有认识的人。因此他到阿多斯约定的地点去,没有带副手,决定接受对方挑选的副手作自己的副手。况且,他的意图也很明确,他要采取一切适当的方式向这个英勇的火枪手道歉,不过决不能因此显得软弱可欺。他之所以有这个意图,是因为担心一个年轻、健壮的人和一个受伤、虚弱的人决斗,后果总是令人不快的;打败了,他会使对手获得加倍的荣誉;打赢了,别人会说他占便宜,胜利得来太容易。
再说,不是我们没有把我们的这个惊险生涯的追求者的性格描绘好,就是我们的读者大概已经注意到,达尔大尼央决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因此,他一边重复对自己说他的死不可避免,一边又不甘心像另外一个没有他那么勇敢,没有他那么稳健的人处在他的地位那样,听任自己去死。他考虑他将与之决斗的那几个人的不同性格,开始把自己的情况看得更清楚了。他非常喜欢阿多斯的贵族气派和严峻的表情,他希望能够靠了他为阿多斯准备好的坦诚的道歉,成为阿多斯的朋友。他因为自己能用肩带的故事使波尔朵斯害怕而感到得意,如果他没有当场给杀死,他可以把这个故事讲给所有的人听,只要讲得巧妙,效果好,一定会使波尔朵斯成为众人的笑柄。至于狡猾的阿拉密斯,他倒并不怎么害怕,假如能轮到和阿拉密斯决斗,他保证把阿拉密斯干净彻底地打发掉,或者至少,采取恺撒[1]叮嘱的对付庞培的士兵的办法,专刺阿拉密斯的脸,把阿拉密斯感到那么自豪的美貌永远破坏掉。
其次,达尔大尼央的决心有着不可动摇的基础,那是他父亲的教导在他心里奠定的。他父亲的教导的要点是:“除了国王、红衣主教和德·特雷维尔先生以外,决不容忍任何人对自己有一点冒犯。”因此他与其说是走向,不如说是飞向赤足加尔默罗会——或者简简单单像当时人那样称呼:赤足会——的修道院。那座修道院是一幢没有窗子的建筑物,边上是干旱的草地,可以说是教士草地[2]的一个分号,没有时间好浪费的人通常把它用作决斗的场地。
达尔大尼央终于看见修道院旁边的那一小片荒地时,阿多斯不过刚等了他五分钟。中午十二点的钟声这时敲响了。因此他像撒马利亚女人水塔[3]上的时钟一样准时,即使是对决斗规则要求最严格的裁判也无话可说。
阿多斯的伤口虽经德·特雷维尔的外科医生替他重新包扎过,但还是疼得难以忍受。他坐在一块界石上等着他的对手,显露出他从来没有丧失过的安详的态度和庄严的神色。一看到达尔大尼央,他就立起来,很有礼貌地走了几步迎向前。达尔大尼央呢,他把帽子拿在手里,走近他的对手,帽子上的羽毛一直拖到地上。
“先生,”阿多斯说,“我请人通知我的两个朋友做我的副手,但是这两个朋友还没有到。我对他们迟迟不到感到奇怪,他们通常不是这样的。”
“我没有副手,先生,”达尔大尼央说,“因为我昨天刚到巴黎,除了德·特雷维尔先生以外,我还不认识其他人。我的父亲有幸多少算得上是德·特雷维尔先生的朋友,是我父亲介绍我来找他的。”
阿多斯考虑了片刻。
“您只认识德·特雷维尔先生?”他问。
“是的,先生,我只认识他。”
“居然有这样的事……”阿多斯继续说,一半是对自己一半是对达尔大尼央说的,“居然有这样的事……不过如果我把你杀了,那我看上去不是像一个吃小孩子的怪物了吗?”
“不太像,先生,”达尔大尼央回答,同时行了一个礼,但是行礼之中又不缺乏尊严,“不太像,既然您身上带着一处伤,使您感到十分不便,还肯拔剑和我交手,这是给我的莫大荣幸。”
“我可以发誓,确实很不便,我还应该说,您撞了我一下,撞得非常疼;但是我可以用左手,我在这种情况下通常总是如此。因此您别以为我是在让您,我两只手使剑使得一样好。甚至这会对您不利,一个左撇子对事先没有得到通知的人来说,不好应付。我感到抱歉,没能把这个情况早点告诉您。”
“先生,”达尔大尼央又鞠了一个躬说,“您真是殷勤周到,让我不知怎么感激才好。”
“您叫我感到惭愧,”阿多斯带着贵族的气派回答,“如果您不感到不愉快,请让我们谈谈别的事吧。啊!见鬼!您那一下,把我撞得多么疼啊!肩膀像有火在烧。”
“如果您允许的话……”达尔大尼央胆怯地说。
“什么事,先生?”
“我有一种医治伤口、疗效神奇的药膏,从我母亲那里得来的,我曾经在我自己身上试用过。”
“嗯?”
“嗯,我有把握,用不了三天这种药膏就能把您治好,三天以后,等您治好了,好吧,先生,能和您交锋,对我来说仍然是一个莫大的荣幸。”
达尔大尼央的这番话说得那么朴实,既为他的谦恭增添光采,又无损于他的勇敢。
“见鬼,先生,”阿多斯说,“这是一个我喜欢的建议,并不是说我接受它,而是它在一法里以外就能让人感到是贵族提出来的。查理曼[4]时代的那些勇士就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每一个骑士都应该努力去模仿他们。不幸的是我们已经不是生活在伟大的皇帝的时代。我们是生活在红衣主教先生的时代,三天以后,他们会知道,我是说,不管秘密保守得多么好,他们也会知道我们要决斗,他们会阻止我们决斗。怎么回事!这些在外面闲逛的人难道不来了?”
“如果您时间来不及了,先生,”达尔大尼央说,口气和片刻前他向阿多斯提出把决斗推迟三天时的口气同样朴实,“如果您时间来不及了,而且您高兴立刻把我打发掉,那我就请您别感到不好意思。”
“这又是一句我喜欢的话,”阿多斯说,同时动作优雅地向达尔大尼央点了点头,“说这句话的非但不是一个没有头脑的人,而且可以肯定是一个心地高尚的人。先生,我喜欢您这种性格的人,我看,如果我们两人谁也没有杀死谁,以后我会从您的谈话里得到真正的快乐的。请让我们再等等这两位先生吧,我有的是时间,那样比较符合规则。啊!我相信来了一位。”
果然在沃吉拉街的尽头开始出现了身材魁梧的波尔朵斯的身影。
“怎么!”达尔大尼央叫了起来,“您的第一个证人是波尔朵斯先生?”
“是的。这让您感到不满意吗?”
“不,丝毫没有感到不满意。”
“第二个也来啦。”
达尔大尼央朝阿多斯指的方向转过头去,认出了阿拉密斯。
“怎么!”他用比第一次更加惊讶的语气叫了起来,“您的第二个证人是阿拉密斯先生?”
“当然;从来没有人看到我们分开过,在火枪手中间和卫士中间,在宫廷上和城里,都管我们叫阿多斯、波尔朵斯和阿拉密斯,或者叫三个形影不离的人,难道这些您都不知道?话说回来,您刚从达克斯[5]或者波城[6]来……”
“从塔布来,”达尔大尼央说。
“……不知道这个细节也是情有可原的,”阿多斯说。
“我看,”达尔大尼央说,“这样称呼三位先生十分恰当,我的这次惊险遭遇如果宣扬出去,至少可以证明你们的友谊决不是建立在性格的悬殊差别之上的。”
这时波尔朵斯走到跟前,举手向阿多斯打了个招呼;接着朝达尔大尼央转过身来,一惊之下愣住了。
让我们顺便说一句,他已经换了肩带,脱下了披风。
“啊!啊!”他说,“这是怎么回事?”
“是我跟这位先生决斗,”阿多斯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达尔大尼央,并且通过这同一个手势向他打招呼。
“我也是跟他决斗,”波尔朵斯说。
“不过要等到一点钟,”达尔大尼央回答。
“我呢,我也是跟这位先生决斗,”阿拉密斯也来到跟前,说。
“不过要等到两点钟,”达尔大尼央用同样沉着的口气说。
“不过,你,阿多斯,你为什么要决斗?”阿拉密斯问。
“说真的,我也不太清楚,他撞疼了我的肩膀;你呢,波尔朵斯?”
“说真的,我因为决斗而决斗,”波尔朵斯回答,脸涨得通红。
阿多斯什么也不会漏掉,他看见在加斯科尼人的嘴唇上掠过一丝微笑。
“我们在衣着上有过一场争论,”年轻人说。
“你呢,阿拉密斯?”阿多斯问。
“我,我为了神学而决斗,”阿拉密斯回答,同时向达尔大尼央示意,请求达尔大尼央为他的决斗原因保守秘密。
阿多斯看见在达尔大尼央的嘴唇上掠过第二次微笑。
“真的?”阿多斯说。
“是真的,在圣奥古斯丁[7]的一个论点上我们意见不一致,”加斯科尼人说。
“可以肯定这是个聪明人,”阿多斯低声咕哝。
“先生们,既然你们聚到一起,”达尔大尼央说,“请允许我向你们道歉。”
听到“道歉”这两个字,阿多斯的额头上出现一片阴影,波尔朵斯的嘴唇上掠过一丝傲慢的微笑,阿拉密斯的回答是一个否定的示意动作。
“你们没有听懂我的话,先生们,”达尔大尼央抬起头来说,正好这时候一道阳光照来,把他清秀、果敢的脸镀上了一层金黄色,“我向你们道歉是防备万一我不可能把我欠你们三人的债都还掉,因为阿多斯先生有权头一个杀我,这就使得您的债权的价值减少许多,波尔朵斯先生;而您的债权几乎完全没有价值了,阿拉密斯先生。现在,先生们,我再重复一遍,请接受我的道歉,不过仅仅为了这个原因,现在请作好准备!”
说完这番话,达尔大尼央便用我们所能看到的最最自负的动作拔出了剑。
达尔大尼央已经热血沸腾,在这瞬间,他可以拔出剑来对付王国的所有的火枪手,正像他刚刚拔出剑来对付阿多斯、波尔朵斯和阿拉密斯一样。
时间是中午十二点一刻。烈日当空,选作决斗场所的这块土地整个儿晒在火辣辣的阳光下。
“天气很热,”阿多斯也拔出剑来,说,“然而我不能脱掉我的紧身短上衣;因为刚才我还感觉到我的伤口在出血,先生,我担心让您看到不是您亲自刺出来的血,您会感到不自在。”
“这倒是真的,先生,”达尔大尼央说,“不论是别人还是我刺出来的,我向您保证,看到一个如此英勇的贵族的血我总会感到遗憾的。因此我像您一样穿着紧身上衣决斗。”
“好啦,好啦,”波尔朵斯说,“客套话也说得够多了,别忘了我们在等着轮到我们呢。”
“您要是有这样不得体的话要说,波尔朵斯,就代表您自己一个人去说吧,”阿拉密斯打断他的话说,“至于我,我觉得这两位先生互相说的那些话说得非常好,而且完全和这两位的贵族身份相配。”
“请开始吧,先生,”阿多斯说着摆好架势。
“听候您的吩咐,”达尔大尼央说着两剑交了锋。
但是就在两剑相碰,刚发出一下响亮的声音时,法座的一个卫士班,在德·朱萨克先生的率领下出现在修道院的拐角。
“红衣主教的卫士!”波尔朵斯和阿拉密斯同时叫起来,“快收剑,先生们,快收剑!”
但是已经太迟了。两名对手被看见时的姿势让人对他们的意图不会产生任何怀疑。
“喂!”朱萨克一边叫喊,一边朝他们走过来,同时还招手叫他的部下也跟上,“喂!火枪手,这么说,是在这儿决斗?那些禁令,咱们把它们当成什么了?”
“你们都是很大度的,卫士先生们,”阿多斯满怀怨恨地说,因为朱萨克是前两天的那些向他们挑衅的人中的一个,“如果我们看见你们决斗,我呢,我向你们保证,我们决不来阻止你们。因此让我们干我们的吧,你们用不着花什么力气,就可以大饱一下眼福。”
“先生们,”朱萨克说,“我十分遗憾地告诉你们这是不可能的。我们的职责高于一切。因此请把剑插回剑鞘,跟我们走一趟。”
“先生,”阿拉密斯戏谑地模仿朱萨克的腔调说,“如果我们可以作主的话,我们会非常乐意接受您的亲切的邀请;不过,很遗憾,这不可能,德·特雷维尔先生严禁我们这样做。因此请您走您的路吧,这对您来说是上策。”
这番玩笑话惹恼了朱萨克。
“如果你们不服从,”他说,“我们就向你们发动进攻。”
“他们五个人,”阿多斯低声说,“我们只有三个人;我们又要被打败;我们必须死在这里,因为我声明,我决不在被打败的情况下再次出现在队长的面前。”
在朱萨克把他的士兵排成一行时,阿多斯、波尔朵斯和阿拉密斯也互相靠拢。
这短短的一刹那就足够达尔大尼央作出决定。出现在面前的那种对一个人的一生起决定性作用的事件:必须在国王和红衣主教之间作出选择。这个选择一旦作出,他就得坚持下去。参加决斗,也就是说,不服从法律,也就是说,拿脑袋去冒险,也就是说,一下子变成了一位权力比国王本人还大的大臣的敌人。年轻人隐约看到了以上这些,让我们说句称赞他的话,他连一秒钟也没有犹豫。他朝阿多斯以及阿多斯的朋友们转过身来,说:
“先生们,请允许我对你们的话稍稍作一点修正。你们说你们只有三个人,但是我觉得我们是四个人。”
“不过您不是我们中间的人,”波尔朵斯说。
“不错,”达尔大尼央回答,“我没有你们的制服,但是我有颗和你们一样的心。我的心是火枪手的心,我能感觉到这一点,先生,也正是这个促使我作出了决定。”
“走远点,年轻人,”朱萨克喊道,毫无疑问他从达尔大尼央的手势和表情已经猜到他的打算,“您可以离开,我们同意。逃命吧;快逃!”
达尔大尼央没有动。
“您确实是个好小伙子,”阿多斯抓住年轻人的手说。
“快点!快点!快作决定,”朱萨克又喊起来。
“哦,我们总该干点什么,”波尔朵斯和阿拉密斯说。
“这位先生真是心地高尚,”阿多斯说。
但是三个人全都想到达尔大尼央还年轻,担心他缺乏经验。
“我们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个还带伤,另外加一个孩子,”阿多斯继续说,“但是以后别人仍旧会说我们有四个人。”
“对,但是后退!”波尔朵斯说。
“这有困难,”阿多斯回答。
达尔大尼央懂得他们为什么犹豫不决。
“先生们,还是让我试试吧,”他说,“我以人格向你们保证,如果我们打败了,我决不活着离开这儿。”
“您叫什么名字,我的朋友?”阿多斯问。
“达尔大尼央,先生。”
“好,阿多斯、波尔朵斯、阿拉密斯和达尔大尼央,前进!”阿多斯大声喊道。
“喂,先生们,你们作出决定了吗?”朱萨克第三次叫喊。
“已经作出了,先生们,”阿多斯说。
“你们决定怎么办?”朱萨克问。
“我们就要有向你们进攻的荣幸了,”阿拉密斯回答,一只手略微举了举帽子,另一只手拔出了剑。
“啊!你们抗拒!”朱萨克大声叫喊起来。
“见鬼!这让您感到吃惊了?”
九个参加厮杀的人相互朝对方猛扑过去,在狂怒中他们还是没有忘记一定的章法。
阿多斯选中红衣主教手下的红人,一个叫卡于扎克的家伙;和波尔朵斯交锋的是比斯卡拉;阿拉密斯同时对付两个敌手。
至于达尔大尼央,他向朱萨克本人冲了过去。
年轻的加斯科尼人心跳得那么厉害,几乎把他的胸膛都要炸开了,谢天谢地!不是因为害怕,他没有感到丝毫害怕,而是因为好胜心强,他像一只狂怒的老虎那样厮杀,不停地围着对手转,一再改换招式和位置。朱萨克正像当时人说的,是个剑迷,经验极其丰富;然而遇到这样一个对手,他使出浑身解数,还是难以招架,因为这个对手身体灵活,蹦蹦跳跳,时时刻刻都背离成规,同时从各个方向进攻,又像对自己的性命特别看重的人那样一下下挡住了攻击。
这种打法到最后终于使朱萨克失去了耐心。他因为自己被一个他看成是毛孩子的人困住,怒不可遏;他过分激动,开始犯了一些错误。达尔大尼央缺乏实践经验,却掌握着深厚的理论基础,他成倍加快了动作的速度。朱萨克一心想赶快结束,于是一腿跨前,膝部尽量向前一屈,同时狠狠地一剑朝对手刺去;但是对手敏捷地挡开,就在他重新挺直身子时,像蛇一样钻到他的剑底下,一剑刺穿了他的身体。朱萨克一头栽倒在地上。
达尔大尼央这时焦急地朝整个战场迅速望了一眼。
阿拉密斯已经杀死了两个对手中的一个;但是另一个却紧紧逼住他不放。然而阿拉密斯的情况很好,他还能够抵挡。
比斯卡拉和波尔朵斯刚刚同时刺中了对方:波尔朵斯胳膊上挨了一剑,比斯卡拉大腿上挨了一剑。但是双方的伤势都不严重,他们反而斗得更加顽强凶猛了。
阿多斯再一次被卡于扎克刺伤,脸色显得十分苍白,但是他一步也不后退,只不过剑换了手,用左手在战斗。
按照当时的决斗规则,达尔大尼央可以去支援别人,在他用目光寻找他的伙伴中有哪一个需要他支援时,遇到了阿多斯的一个眼色。这个眼色具有卓越无比的说服力。阿多斯宁愿死也不愿意喊人来帮忙;但是他可以用眼睛看,用目光来请求支援。达尔大尼央猜到了,猛地朝前跳了一步,落到了卡于扎克的侧面,叫道:
“冲我来吧,卫士先生,我要杀了你!”
卡于扎克转过身来;真险哪!阿多斯仅仅靠了非凡的勇气支撑着,这时一条腿已跪倒在地。
“他妈的!”他向达尔大尼央嚷道,“不要把他杀了,年轻人,我要求你;等我伤养好,身体健康了,我还有一笔旧账要跟他算。解除他的武装,缠住他的剑。就是这样。好!很好!”
这句欢呼是阿多斯看见卡于扎克的剑飞到二十步以外时发出的。达尔大尼央和卡于扎克同时扑过去,一个想重新拾起来,另一个想占有它;但是达尔大尼央比较敏捷,他先到一步,用脚踩住。
卡于扎克朝被阿拉密斯杀死的那个卫士奔去,拾起他的长剑,想回来找达尔大尼央;但是半路上遇上了阿多斯。阿多斯在达尔大尼央帮他得到片刻休息以后,已经喘过气来,他担心达尔大尼央会替他杀死他的仇敌,因此想重新加入战斗。
达尔大尼央明白如果不让阿多斯动手,会惹得阿多斯不高兴。果然在几秒钟以后,卡于扎克的喉咙被一剑刺穿倒了下去。
在这同一瞬间,阿拉密斯用剑抵住翻倒在地的对手的胸口,逼着他讨饶。
还剩下了波尔朵斯和比斯卡拉。波尔朵斯不停嘴地自吹自擂,他问比斯卡拉可能有几点钟了,还祝贺他的兄弟在纳瓦拉军队里荣升了连长;但是他尽管开玩笑,却什么也没有捞到手。比斯卡拉是那种只有死了才倒下去的铁汉子。
然而又一定得赶快结束。巡逻队可能来到,参加战斗的人,不管受伤没有受伤,不管是国王派还是红衣主教派,全都要抓起来。阿多斯、阿拉密斯和达尔大尼央团团围住比斯卡拉,勒令他投降。尽管一个人对付所有的人,而且大腿上还刺中了一剑,比斯卡拉还是要坚持打下去;但是朱萨克用臂肘支起身子,大声叫他投降。比斯卡拉像达尔大尼央一样是加斯科尼人,他假装没有听见,只是笑,在两次招架之间找出时间来用剑尖在地上划定一个位置。
“这儿,”他戏谑地模仿《圣经》里的一句话说,“比斯卡拉,在所有那些与他在一起的人中间,只有他一个将死在这儿。”
“可是他们四个对付你一个;住手吧,我命令你。”
“啊!如果你命令我,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比斯卡拉说,“你是我的班长,我必须服从。”
他朝后跳了一步,为了不交出剑,在膝头上使劲把剑折断,然后把断剑扔过修道院的围墙,双臂交叉在胸前,用口哨吹着一支红衣主教派的曲子。
勇敢永远受人敬重,哪怕它表现在一个敌人身上。火枪手们举剑向比斯卡拉致敬,然后把剑插回剑鞘。达尔大尼央也跟他们一样做,接着在比斯卡拉这个惟一还没有倒下去的人的帮助下,把朱萨克、卡于扎克和阿拉密斯的对手中仅仅受伤的那一个,抬到修道院的门廊下。第四个,我们说过,他已经死了。接着他们敲响了钟,带着五把剑中的四把,欣喜若狂地朝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府邸走去。
他们挽着胳膊,占去了街道的整个宽度,他们叫上遇到的每一个火枪手,到最后成了一次凯旋大游行。达尔大尼央的心陶醉在幸福之中。他走在阿多斯和波尔朵斯中间,亲切地挽紧他们。
“如果说我还不是一个火枪手,”他在跨进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府邸的大门时,对他的新朋友们说,“至少,我现在已经被收下做学徒了,是不是?”
注释:
[1]恺撒(前100—前40),古罗马统帅、政治家和作家。公元前60年,与庞培、克拉苏结成三头政治,旋出任高卢总督。公元前49年初,元老院与庞培合谋,企图解除其军权并召之回国。公元前48年在法萨罗战役中打败庞培,庞培逃至埃及被杀,恺撒成为罗马的独裁者。法萨罗战役中,庞培的士兵多为年轻人,恺撒命令他的士兵:“朝脸上打。”庞培的士兵怕被毁容,纷纷逃走。
[2]教士草地,巴黎古时塞纳河南岸有一座圣日耳曼·德·普莱修道院,它的西面和北面是一片平原,叫教士草地;16世纪开始成为出名的决斗场所。赤足加尔默罗会修道院在教士草地南面,紧挨卢森堡宫的花园,所以文中说要决斗而没有时间好浪费的人常选中赤足加尔默罗会修道院的草地,因而说它是教士草地的一个分号。
[3]撒马利亚女人水塔,1603年至1608年建造于巴黎塞纳河新桥右岸,靠近第二个桥孔的桩基上的水塔,抽塞纳河水供邻近的罗浮区使用。水塔正面有铅制镀金装饰图像,图上是雅各井边的耶稣和撒马利亚女人,故名。图像上方还有大时钟。1813年拆毁。
[4]查理曼(742—814),又译查理大帝。法兰克王国加洛林王朝国王。对外执行扩张政策,先后征服伦巴德人、撒克逊人和巴伐利亚人,并与阿瓦尔人、阿拉伯人和斯拉夫人不断作战,建成庞大帝国。公元800年,由罗马教皇加冕称帝,号为“罗马人皇帝”。
[5]达克斯,法国西南部朗德省城市。
[6]波城,法国西南部大西洋沿岸比利牛斯省的省会,在巴黎西南,相距760公里。
[7]圣奥古斯丁(354—430),基督教神学家、哲学家、拉丁教父的主要代表。他使用新柏拉图主义哲学论证基督教义,把哲学和神学结合起来,提出“理解为了信仰,信仰为了理解”。主要著作有《论上帝之城》和《三位一体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