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易》道与生成论
黄道周尤喜《易》学,对《易》非常推崇,也利用《易》来解释世界的生成和变动。他认为《易》是太极演化万象的记录,称:“《易》有太极。极不可道,道则入于象。故象者,道《易》而之赜;极者,道《易》而之默。举赜反默,乃通于极,极而后复,穷天下之赜,故《易》三乘十有八变,营成之卦二十六万二千一百四十有四(262144 =218=643),象数之差二百九十有六。天动于外,卦周于内,象矅之行,经于其中,日夕相摧,《易》以之生。”黄道周认为所谓“易”,实际上是日月之意。《易》所揭示的交动变化以日月为准,日月的运行体现了天地之运动和天道,他称:“凡《易》本于日月,与天地相似。其有不准于天地、本于日月者,非易也。天地之用托于日月,日运南北以为寒暑,月行迟疾以为朔望,气周相缠,或盈或虚,各以其节,积久而合,纤毫秒忽,不可废也。”
既然日月运动显示了天地运动变迁之道,黄道周就从日月这两个自然界最大的现象出发,认为日月是自然界形成的两个发端,日月的运动而产生水火、山泽、风雷等自然现象,日月的运行规律为往复,往复而有交会、薄食、治乱。他称:
天地悬象,莫大于日月,有日月而后有水火,有水火而后有山泽,有山泽而后有风雷。水火生于日月,风雷发于山泽。日月不明,山泽不灵,故易者,日月之谓也。天地之道,一治一乱;日月之行,一南一北。北至而嬴,赢极则必消;南至而缩,缩极则必复。天地之仁,宝其阳光;日月之智,尊其往复。有往复而后有交会,有交会而后有薄食,有薄食而后治乱见焉。
黄道周以日月为端,认为日月的运行而形成风、雷、山、泽,进而产生自然界。日月主宰风雷山泽,风雷山泽是日月的气质,“风雷山泽,日月之气质也。天地水火治于上,山泽风雷治于下。日月北行,山泽发荣;日月南征,风雷变声”。日月的运动引起山泽风雷的变化,说明了自然界内各种现象之间的联系性。
既然圣人设卦观象,以《易》来弥纶天地之道,那么万事万物的发用流行自然可以通过《易》的一套符号系统而表征,他称:“《易》之体三十有六,其卦七十有二,以候四气,以正八际,寒暑以宣,晨夕以稽,故乾坤者,《易》之元体也。乾动而直,径于两极,阴阳之所穷际;坤动而辟,周于四游,日月之所出入也。两极见于乾而隐于乾,日月出于坤而入于坤。坤以辟纬,乾以直经,故乾坤毁则无以见《易》。乾坤互藏,宅于四正;坎离相取,贯于四维。颐体离而纳坤,大过体坎而纳乾。离以巽兑,纳于中孚;坎以震艮,纳于小过。四维定而八表立,八表立而后诸卦可得而陈矣。”
在《易象正》中,他以乾坤为万物化生的肇始,称:“乾坤,万物之生始。极南而乾,极北而坤,昼夜积象,乾坤两乘,自分左右,天地升降,帝王盛衰,皆于是为限。”乾坤作为阴阳的象征,是万物得以生的开端,且以天地升降为代表的自然界的变化和以帝王盛衰为代表的人类社会的迁衍都以乾坤为限,都是乾坤范围和曲成的过程和结果。
而且,黄道周认为作为宇宙现象表征的六十四卦本质都是乾坤,其变化交动都是基于乾坤两卦,两卦为六十二卦的总纲,他称:
凡《易》以乾坤九六为例,乾用九而交于坤,坤用六而交于乾。凡六十四卦之用九者,皆交于坤;其用六者,皆交于乾。故六十二卦之皆乾坤也。《易》有交动,遂生变化,非谓九能变八,六能变七也。六十二卦皆归乾坤,故十八变中,小象得乾坤者,是为交动,父母动而六子不动,如六子交动则皆为父母矣。《易》以乾坤两用,该六十二卦之用,不复为各用系于各卦之终,所以明一卦之通得六十四卦,而乾坤两用,实为纲纪。系辞曰:“乾坤毁,则无以见易。”
黄道周注重《易》的变动思想,亦用变动理论来解释宇宙的生成。他认为:
凡天地之道,始于易简,究于变赜。易简之道,自一昼十八变为二十六万二千一百四十,参伍错综,成文定象,是圣人所谓一贯者也。变赜之道,自一日一辰推于千百世之厯,自寻丈咫尺御于数万里之外,开物成务,是圣人所谓大业者也。凡圣人所言象数者五:一曰“见天下之赜,拟诸形容”;又曰“至赜而不可恶,至动而不可乱”;又曰“通其变遂成天地之文,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又曰“见天下之赜,拟诸形容,极天下之赜存乎卦”。皆为探赜而发,必非屈指而谈干支,折草以量朝夕,自谓无远近高深,遂知来物者也。
黄道周注重“变赜”,注重在变动中寻找一贯,体现了整体、运动的宇宙观。基于此立场,他认为:“一反一复,《易》之定体。”“进退者,《易》之大用也。”“《损》《益》者,天地之大义也。”
《易》所体现出来的变动、损益思想是对自然界变化的摹绘,“日有赢缩,月有迟疾,象有进反,数有损益,微芒屈伸,以得以失。行于自然之谓道,营于故然之谓历,《易》者,行于自然而营之者也”。在黄道周看来,不仅《易》对客观世界的变化做了系统的摹绘,而且,作为一种理论形态,它具有规律性、绝对性和超越性。
《易》之所以能描述自然界的生成,是因为阴阳二气的变动通过《易》中的象、数体现出来,“《易》象之言二气,藏数于象”,“《易》生于象,象生而有数。象数灭,则理义性命不可得而见也。天地日月、星汉山河、人物之数皆系于象,其最易简明著者皆在于《易》”。《易》是天地存有和变化的理论形态。
黄道周将《易》中八卦和五行联系起来,称:
凡《易》所称西、南、东、北,皆以坤、艮为义,先甲先庚,皆以震兑为义。故以震始者归之于坤,以兑始者归之于艮。木生火而还生土,坤土遂生兑金,金生水而水又合土,水土合而生木。震为青帝之府,万物嘉生。兑为文武世室,万物嘉成。故震虽称木,而雷火出焉;兑虽称金,而水泽钟焉。体木以用火,故震能兼离而离不为独火。体金以用水,故兑能兼坎而坎不为独水。五行兼备,八卦乃行,故貎出于水而说于兑,言出于火而声于震,视出于巽而明于火,听出于乾而辨于水,思则无所不之也。土行于水火之间,折衷于金木,故以恭从明聪,合发其睿。河汉所直,日月五星,所为向背也。
五行和八卦之间密切相关,它们都是对宇宙变化规律的描述,这种变动规律体现了整体有机的宇宙观。
同时,《易》所体现的变动是本体之用,这种变动的根源是宇宙本体,宇宙本体通过乾坤二卦的反复与对化展现了整个宇宙的生成和演化,他认为:
《易》之为道,静以为体,动以为用,静体则反复,动用则对化,反复之与对化,皆《易》也。无对化则乾不为坤,无反复则屯不为蒙。对化之《易》,始于乾坤,则例可通于乾坤。故对化之与反复,其例得相起也。圣人之意,以六十四卦皆为乾坤,阳爻一百九十二皆出于乾,阴爻一百九十二皆出于坤。虽八卦之体,以相错而成,而两元之用,以揲蓍乃着,故于两元六爻之外,别系两象,使人悟九六二用,即谓之卦,诸爻尽变,极于乾坤,故未举其反复之体,先显其对化之用。
又称:
六十四卦之九,则皆自乾来者也,故谓之乾元,乾元而不自为元,则坤将受之。乾以用九而之坤,坤以用六而之乾,乾坤成列而易立其中,无乾坤则无复易也,故乾之必易而坤,坤之必易而乾,乾坤之始义也。乾之不遽易而坤,坤之不遽易而乾,乾坤之立体也。故易始于乾,交于姤,终于剥,剥而后坤受之。始于坤,交于复,终于夬,夬而后乾受之。终始乾坤,相为反复,历律以出,礼乐以作,六爻变化而天神以降、地祗以出,亦其义也。
黄道周的生成论思想以“太极”作为最高本体,太极亦是气,因此,可以称“气”是本原。他对宇宙上下、人类社会进行探讨,充分体现了“气”或者说“太极”的活动性和创生性。他认为,阴阳二气通过生克原则化生万物包括人在内,万物、人通过生克原则而达到中和,显示出和谐的状态。圣人依照自然界万物之间的协调联系而建立人类社会的道德纲纪,因而,上至天道秩序,下到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秩序都在“气”和“气”的运动原则中形成,即宇宙万有和伦叙都基于一“气”的流行发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