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围困
世子周为阳在暗夜中将我从幽暗的地牢中解救后，便将我隐蔽于梦都以南的一处偏远山谷，此地仿佛遗世独立，四周高山耸立，宛若天然形成的深井，虽与闻名遐迩的绝命谷略显相似，却又别有一番洞天，两者分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绝命谷以其三面环山，一面敞开迎向无垠云海而著称，而我此刻藏身之所，则是四壁皆峭，目力所及，除却脚下坚实的土地与头顶浩瀚苍穹，余者皆为壁立千仞，无丝毫云遮雾绕之柔美，更多了几分孤绝与险峻。
我已经在在山谷中度过了静谧的两日，第三个夜晚也已悄然而至。今夜，世子周为阳亲自踏月而来，伴随其侧的仅有一位贴身侍卫——秦川，此人不仅是世子最为信赖的心腹，更是多年随侍左右，武艺超群。秦川不仅护卫世子安危无虞，更是以其卓越能力，屡屡助世子一臂之力，完成诸多要务。
望着周为阳翩然而至的身影，我连忙俯首行礼，满怀歉意地言道：“世子亲临寒舍，实乃罪臣之荣幸，奈何此陋室清贫，无以佳肴相待，唯有这清澈山泉，聊表寸心，还望世子恕罪。”
周为阳浅笑着，轻啜一口山泉水，温文尔雅地回应：“龙将军太过谦逊了。以将军您的睿智，定能洞察我此举背后的深意，不是吗？”
“对我而言，王位最终归属何人，已非首要。身为臣子，我所追求的不过是辅佐一位英明的君主，这就足够了。”我坦诚以对。
周为阳眼神深邃，继续说道：“将军自然明了，我血魂王朝自古遵循男女交替为王的传统，此规则沿袭至今，不仅是对先祖遗训的尊重，也是权力均衡的智慧体现，确保了朝堂上的公平与和谐。”
“既然世子深知此传统之重，又为何甘冒大险，意图打破这既定的秩序呢？”我直言不讳，心中疑惑难掩。
“将军，请耐心聆听我的全盘考量。当前制度虽力求性别平等，却间接导致了君王素质参差不齐，因选立标准并非首要基于才德。再者，继承权虽跨越性别，实则严格限定于嫡系血脉之内——公主虽可登基，其后嗣却无缘王座。
“按此逻辑推演，公主即位后，依序应由身为嫡系男丁的我接掌大任，似无需急于一时。但将军有所不知，血魂王朝史上，男性继承人鲜少能安然等到继位之时，父王也不例外。究其原因，在于我族女性普遍寿长于男性。加之我之前所述，现行体系下，才德考量往往退居次要。
“世子殿下，此等逆鳞之语，慎勿外泄。若今晚对话不慎泄露，只怕会被别有用心之人曲解为对公主才德的质疑，进而掀起不必要的风波。”我压低声音，神色凝重，显露出对潜在后果的深深忧虑。
“既已涉水深潭，回顾亦无济于事。自那场宫廷风暴之后，我心无畏，唯有前行。”
“哦，世子所言，可是关于昔日吴琦老将军力挽狂澜、平息的那场宫闱巨变？”
“正是那场动荡。当时，父王姑母、我的姑婆病笃，王权摇摇欲坠之际，将王位传于我父。此举触发了无尽的乱局。为自身前程计，我亦投身其中，甚至亲手将她推向深渊，以为一切就此终结。未料，命运弄人，她竟绝处逢生，重返梦都，与我竞逐王权宝座。”
那时的梦瑶，年仅六七岁，天真烂漫；而周为阳已是弱冠之少年了。一旦洞悉王位承袭之秘，便深知梦瑶存续对他意味着何等障碍——唯有嫡系女性血脉消逝，他这男性嫡系后裔方能合法问鼎王座。这秘密，如同暗夜中的利剑，悬于心头，令他无法释怀。
待真相如抽丝剥茧般呈现于眼前，我才恍然大悟，那位在回头崖上，面容隐于面具之后的神秘人，竟是周为阳。权力的诱惑，是否真有这般魔力，足以扭曲人心，让人趋近疯狂？我的内心，对此并无确凿的答案。血脉相连的亲人，竟可因权欲的争夺而反目成仇，由至亲沦为政敌，再进一步化为不共戴天的仇雠，这转变之剧烈，令人唏嘘不已。
设若梦瑶知晓这一切背后的真相，她的心境会经历怎样的波澜？而周为阳若发现，是他视为军方倚仗的我，救下了梦瑶并助其重返梦都，他又会是何种表情，何种心境？这些，我都不愿深究，以免心绪更加纷扰。关于这些权力争斗，我也本不该涉足的。
那一夜，我们的对话绵长而沉重，直至晨曦初现，周为阳才踏上了返回梦都的路。随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留下的，是一室的寂静，以及心中难以名状的情感与思绪。
周为阳甫一返抵梦都，未及尘埃落定，便急切地向父亲周容进言，恳请重新审视我的案件，坚称我是无辜蒙冤，理应获释。周容闻言，面色沉如玄铁，要求周为阳拿出实实在在的证据来。后者坦诚目前证据尚缺，但承诺假以时日，必能搜集充分，还我清白。
周容闻此，怒形于色，痛心疾首地呵斥道：“你这浑小子，为何非要搅这趟浑水？你可知道，你这一搅和，事情已变得何等棘手？龙宸深受百姓爱戴，若我们先令其身陷囹圄，历尽苦楚，而后以证据不足为由释放，必将激起民愤，彼时，民众与他麾下将士群起为其声援，这正是削弱吴琦势力的大好时机。而吴琦心有不甘，自感受辱，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双方冲突升级，相互消耗，我们正好渔翁得利，顺势收编双方兵力，集权一身。而你，偏偏要横生枝节，让吴琦误以为我们与龙宸联手针对他，这无疑使得局势更加错综复杂！我怎会生出你这样糊涂的儿子！”
话音未落，周容盛怒之下，一脚踹倒了周为阳，随后高声吩咐侍从：“来人，世子劳累了，带他下去休息！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让他离开世子府半步！”这一连串的举动，不仅彰显了内府的紧张氛围，更预示着一场更为复杂的权力博弈正悄然展开。
时过境迁，当周梦瑶得知兄长周为阳遭到禁足之令后，她亲自面见周容，满腹疑惑地询问：“父王，我听说您命王兄不得离府，除非有您的直接命令，这其中缘由何在？”
周容语重心长地回应：“作为世子，行事却依旧冲动草率。连吴琦那老狐狸都找上门来抱怨，我怎能放任他肆意妄为？此举也是给吴琦一个姿态，让他明白我们的立场。”
夜色渐浓，秋风带着几分凉意，御花园内弥漫着淡淡的哀愁。在这样一个隐蔽的时刻，周容、周梦瑶与周为阳一家三口秘密相聚，周围不见任何侍卫或宫人，确保了谈话的私密性。周容趁机向周为阳打听我的藏身之地，而周为阳则坚决表示，虽然他不会透露我的具体藏身处，但他愿意安排一次我们之间的会面。
“如此安排，不失为明智之举。在这个人心难测的世道，我们必须谨慎行事，以免给吴琦留下任何可以利用的破绽，”周容赞同道，深知在这场权力的游戏里，每一步棋都需精心布局，不容有失。“但你要确保，这次会面万无一失，既不能暴露你的行踪，也不能让我们置于不必要的风险之中。”他补充说，目光中透露出对儿子既严厉又期许的复杂情感。
然而，周梦瑶至今不知道晴儿的真实身份，仍旧一直当其是自己最好的姐妹，看她眼中，这个侍女不仅是自己府上的婢女那么简单，从小相处的日子，已经让她把这个人当成了自己的至亲。所以，回到府中的她便把自己心中的考量说了出来，这份秘密在不经意间于府中泄露，意外落入晴儿耳中。
次日夜晚，星沉月隐，周为阳怀揣着急迫之心前往山谷寻我，未料途中遭遇一群神秘的黑衣人拦截。他们迅速将周为阳控制，以其为人质，向秦川提出交换条件——要他带我走出隐蔽之地。
面对这一变故，周为阳竟以一种讽刺的口吻评论道：“真是闻所未闻的愚行，那地方犹如铜墙铁壁，四围皆是峭壁峻岭，连猿猴也难以越界，更何况出口仅此一条，若无内应，插翅难飞。若换做我，直接闯入，封锁出口，瓮中捉鳖，岂不是更为直接有效？”
黑衣人听罢，似乎被这番话触动，默默颔首，决定采纳其策。
而一旁的秦川对此变故错愕不已，周为阳的言辞让他心生狐疑，这到底是计上加计，还是真的将自己推向绝境？！在那封闭之地设伏，一旦行动失败，后果不堪设想，真可谓生死一线间！
在周为阳的引领下，黑衣队伍抵达山谷入口。夜幕低垂，山谷入口处，首领迅速部署，指派四位手下严密把守这唯一的出入口，随后率众，连同被缚的周为阳与面色凝重的秦川，悄无声息地穿过了那扇通往未知的门户。在这片被月光轻抚的大地之下，隐藏的动态仅能被最敏锐的感官捕捉。
在山谷外侧不远处，尘土微扬，一队人马在朦胧夜色掩护下缓缓推进，距离虽远且未身披夜色的斗篷，却因夜色深沉及地势阻隔、距离之远的三重遮蔽，成功避开了入口哨兵的视线。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一切行动都在无声中进行。
此时，于一间简陋茅舍之中，躺在床榻上的我，微阖的双耳捕捉到一丝异样的声响，内心的警觉如弦上箭，一触即发。深知周为阳行事风格，断不会如此隐秘行事，我即刻翻身下床，轻手轻脚地贴近窗沿，透过缝隙，一双如星眸子闪烁着洞察的光芒，窥见窗外黑影幢幢，周为阳与秦川身陷囹圄，被一群未举火把、借夜色掩护潜入的黑衣人挟持。
这些夜行者们选择在无光的掩护下行动，连火把的微弱光芒都不愿暴露，其谨慎程度可见一斑。其小心谨慎的背后，显然是顾虑到光亮可能引起我的注意。尽管他们极力隐蔽，终究未能逃脱我的敏锐感知。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每一个细节都预示着即将来临的风暴。
然而，就在这样的小心翼翼中，一名黑衣人不慎被脚下的石块绊倒，发出轻微的响动。
“赶紧起来，笨手笨脚的！”黑衣人首领的呵斥在夜空中显得格外刺耳，却也透露出一丝紧张。
“嘘！”周为阳迅速作出反应，食指竖立于唇前，示意众人噤声。这一举动令秦川心中疑惑更甚，按照常理，制造噪音以分散目标注意力才是此刻应有的策略，为何周为阳反而要他们保持低调？秦川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周为阳的“嘘”声宛如夜风中的一丝细语，引得黑衣人首领亦紧随其后，模仿起这个动作。那名跌倒在地的黑衣人，尴尬地爬起身，压低嗓音，近乎哀求道：“首领，我们能不能点亮火把？这里实在太黑，一步一踉跄啊！”
首领不屑地嗤鼻，“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随即转头询问周为阳：“还要多久才能到达目的地？”
周为阳的目光穿透夜色，精准指向不远处那座孤零零的茅草屋，“不远了，就在那里。”他的语气平静而坚定，仿佛那间不起眼的小屋藏着关乎全局的关键。
在这片漆黑如墨的夜色中，我已悄然离开了那简陋的茅草屋，深知在如此干燥的环境下，任何隐蔽的角落都足以成为我的庇护所，无须拘泥于一隅。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在预示着危机，火光与冲突一触即发。
“弓箭手，戒备！”
黑衣人首领的命令如同寒风中的号角，十几个身影敏捷地伏低，瞬间，空气被绷紧的弓弦和点燃的箭矢划破，伴随着“咻咻”的破空声，一支支火箭呼啸而出，直击那脆弱的茅草屋。片刻之间，火焰贪婪地舔舐着夜空，将小屋吞噬在一片赤红的火海之中，映照出四周惊慌失措的影子。
目睹此景，我心下暗自庆幸，多亏及早撤离，才避免了与那火焰共舞的命运。我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原本打算悄无声息地使用星火分身术遁离这是非之地，但念及周为阳与秦川尚在黑衣人的掌控之下，一股责任感涌上心头。权衡之下，我不得不放弃隐匿，决定正面迎战，为了同伴，哪怕前路满布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