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客人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受战乱影响，北直隶各地粮价持续高涨，京师尤甚。
崇祯十七年春，粮商沿漕河进入天·津，漕船上满载粮食，超过十万石精米堆积在天·津港等候卸载，运往京师售卖。
粮商与漕船公公多有勾结，囤积居奇，操纵粮价，为害百姓，朱由检精力有限，暂时无暇顾及这些蛀虫，不过这笔账将来是要尝还的。
往年，江南粮商把粮食运到京城，不会立即出售，而是要等待时机，囤积居奇，今年情况稍有不同，完全控制京城后，朱由检高价收购粮食，吸引大批粮食涌入市场，粮价下降，价值规律在任何时代都是适用的，崇祯末年也不例外。
西市米价跌破每石一两，还有继续下降趋势。一石一两仍高于往年价格，不过考虑到北直隶灾害连年，兵荒马乱的背景，这已经算不错了。
“那些囤积居奇的奸商，这下要血本无归了。”
朱由检抬头望张国维一眼，云淡风轻道：
“粮商们可以把粮食继续屯着，等建奴南下或是闯逆侵扰京师，粮价上涨，到时再出手，兴许能卖个好价钱。”
张国维嘿然一笑，以皇帝陛下的行事作风，要等到兵临城下，京师内粮食都会被充公，奸商便会倾家荡产。
猪养肥了再杀，古往今来，对付奸商的套路都是这样的。
崇祯皇帝之所以能忍这么久，只是为安稳局势，给京师营造一个良好的经商环境。等击败建奴，朱由检便会下手。
“漕运改革之事，办得怎么样了？朕急需要用的铁矿，硫磺等物，何时才能运到京师？”
张国维神色黯然，忐忑不安：
“回皇上，公公们说，漕船紧张，且大多数损坏，去秋下雨太少，河道多有淤积，因此京师所要之物，需要再宽限时日。”
朱由检霍然站起，脸色铁青：“一派胡言！漕船什么时候少了！这些个太监公公们，每年往返扬州京师七八次，没几次是准时的！船上装的粮食布匹，没一次是不折损的！若朝廷追问，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说辞，船破不能行，河道淤积，礁石河匪，朕从前被蒙蔽，现在不会了！”
漕兵张剑随李若琏回国后，被升为镇抚司旗长，张剑曾说，漕船把总与派驻太监勾结，凡漕船迟达，或是中途丢失货物，朝廷追究下来，都要由船上的漕兵赔偿，皇上的心腹太监，本指望在地方监视臣工，现在为了捞钱，勾结贪墨。漕兵遭受欺凌却无处声张，长年累月，入不敷出，卖儿鬻女，沦为流民，漕兵早就逃走了。
“漕运败了，大明就败了！”
朱由检怒声咆哮。
“锦衣卫高价购粮不过是几天前的事情，现在漕船蜂拥北上，还打着宫廷采办的旗号，挪用朝廷漕船，为己牟利，该当何罪！先不问这些太监贪了多少钱，朕就问，大明的漕船，如何前几日就不搁浅了！不触礁了！”
崇祯皇帝的发问振聋发聩，在皇极殿上久久回荡。
早在穿越之初，朱由检便对各地驻守太监有所注意。
明中期以后，派驻地方的厂卫数量日益增多，主要由东西厂太监及锦衣卫番子组成，分布于矿场榷场等要害部门，这些派驻地方的鹰犬，本应成为天子耳目，监视四方，上达天听，然随皇权衰落，朝廷对各地影响力渐弱，外放太监们失去靠山，便投靠了军阀和东林党，与各方势力勾结，与文官集团，东林党浙党楚党，有着千丝万缕联系。
这些吃里扒外的阉人，当然是不能留的。
“张国维，漕兵招募了多少？”
“回皇上，臣派人沿运河发布诏令，应者寥寥，只有两三千人愿意加入中卫军，“
对于基数多达十万的漕兵大军，两千人的确少得可怜。
漕兵非不愿加入中卫军，只是把总百户公公们百般阻挠，从中作梗，这些漕运现状的既得利益者，当然不允许漕运体系发生任何改变。
“三千人中，有多少通过中卫军选拔？”
朱由检强压住怒火，淡淡问道。
“三百不到，”
”哎，”朱由检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漕兵羸弱不是什么秘密，朱由检也早有耳闻。
大运河贯穿整个北直隶，经过江南富庶之地，可谓大明血脉，其中利害，不言自明，然漕运腐败，牵连甚广，牵一发而动全身，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
朱由检摇了摇头，他精力有限，眼下建奴大举入侵，改革漕运之事，只有再拖一拖了。
”倪元璐，京师太仓囤积的粮食有多少了，“
倪元璐连忙上前，向皇帝禀告。
“回皇上，截止昨日，各仓已有三十万石精米，二十万石小麦，还有三十万石大豆，足够京师百万之众支撑半年，”
“不够，还远远不够，至少要囤积一年，继续买，有多少，就买多少，放心，粮价还会继续跌的，一直跌到奸商们吐血跳楼为止。”
朱由检想问问京郊屯田进展，最重要的事情还没有说，目光忽然变得锐利：
“诸位，眼下当务之急是对付建奴，龟孙多尔衮领兵南下，一群等着投胎的野猪皮，晋商覆灭，辽东物资匮乏，九边那些军头们或许还会给鞑子一点粮食，不过朕早晚会把他们杀光，这次建奴南下，建奴不远千里来我大明，朕就应该尽地主之谊，好好款待他们！“
朱由检剑眉星目，散发出不容侵犯的杀气。
“当年太祖怜悯建奴，允其留住辽东，建奴忘恩负义，趁朝鲜之役，蚕食辽东，自天启年间起，奴酋努尔哈赤出入关内，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辽东百万汉民，十不存一，这次，朕便要为这些死去的百姓报仇！实不相瞒，朕还没吃过建奴，甚是期待。”
“工部即刻加固城墙，筹备棉甲火药弩等器具，另外，按照汤姆士绘制的城防工事草图，开始修筑。“
兵部尚书忐忑不安望向朱由检，犹豫不决道：
“皇上，此时修筑，怕是·····”
朱由检知道群臣顾虑，胸有成竹道：
“诸位不必担心，朕将御驾亲征，击退建奴！”
群臣面面相觑，没反应过来，大明皇帝已经很久没有御驾亲征了，却听皇上接着道：
“兵部草拟一道诏书，发给各省，当然，山·西就不用发了。”
张国维连忙问道：“敢问皇上，诏令要写什么？”
“朕给藩王宗亲定下的百日时限，过去一半了，局势危急，来京师勤王的，只有几十藩王，凭这点人马怎么对付建奴八旗？“
”岂不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诏告那些还在观望的藩王，让他们尽快带兵勤王，建功立业。朕说过，时限过后，还有迟疑观望者，封地该夺的夺，爵位该撤的撤！绝不留情！”
群臣愕然，张国维倒吸口凉气，眼见得建奴兵南下，李闯肆虐，此时还要开罪天下藩王，不知皇上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朱由检洞悉人心，抬头望向远方。
“李自成日子不长了，至于多尔衮，朕会亲自收拾他，这些远方亲戚，是时候给大明出力了，不愿出力，就让他们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