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初遇
林璀璨转过身。
少年长了张宛如陶瓷洋娃娃般精致的面孔,理了个短碎发的发型,五官尽显,一双眼明亮至极,却透着股令人不容忽视的桀骜不驯,唇红脸白,气质矜贵。
穿着件白色衬衫,黑色裤子,本来就高,脚下还踩着个色彩极其夸张的涂鸦滑板。
林璀璨不自觉仰起头和他说话。
“我来找人。”
少年露出个好看的笑容,温和的让人一点防备也没有:“找谁啊?”
“林月茹。”
林璀璨字正腔圆地说出母亲的名字,脸上最后一丝的拘谨,也因他展露出来的笑容而消失殆尽。
“林月茹。”少年放慢语速念了一遍,面上的笑容似乎又加深了些,“我知道她在哪,我可以带你去找她。”
林璀璨眼底划过一抹惊喜,正要感谢他,又听见他说:“但是在这之前,你能帮我个忙吗?”
林璀璨眼底闪过好奇:“什么?”
“跟我来。”
少年豪气云干地扔下这句话,笔直的长腿熟练地操纵着底下的滑板,动作极为行云流水,漂亮。
林璀璨跟着他来到了一棵树前,那是棵很奇特的树,它的树干布满了霓虹条纹,像彩虹一样,极为美丽。
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树?”
“彩虹桉树。”少年走下滑板,从树的背面搬出一架木梯,找了个有少女一臂粗的枝干重新架上,而后指了指那根枝干左上方的夹角,“那里有个鸟窝,我一直很好奇里面有什么,但是它下面的那根树枝有点细,我站不上去。”少年偏头,神态极为诚恳地请求她:“你能帮我上去看看吗?”
林璀璨看看他,又扭头仰望着他指的那一处夹角,确实能看见一个鸟窝,鸟窝下方的枝干估摸着只有其他枝干的一半。
“只是看看吗?”林璀璨和他确认:“不做别的?”
少年点头:“当然。”
林璀璨放下书包,递给他:“那你帮我拿一下书包。”
少年垂下眼帘,伸手用食指勾住了书包上方的提带,冲她一笑:“上去吧。”
爬树在学校的教育里是一个危险的行为,老师们多次耳提面命地告诫过他们不要去做这些危险动作。
林璀璨向来奉为箴言,但没想到今天却是要破例了,一上来还直接就是高难度,内心不免有些不安和胆颤,但又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
或许人的骨子里生来就带着逆反,越是禁止,那禁止就像亚当和夏娃忍不住偷尝的禁果一样。
爬到一半时,梯子突然晃动了下,但很快就停止了。
林璀璨顺着梯子向下看,少年乌黑浓密的发顶映入眼帘,顺着那稀散的碎发,还能窥见鼻尖。
他不知何时站在下面扶着梯子,单肩挂着自己那粉色的书包,模样莫名的有些好笑。
林璀璨弯了下唇角,收回视线,放心大胆地往上爬,很快就离开了梯子,而后手抱扶着主树干,小心翼翼地绕到另一边分支去。
待真正踩上鸟窝下方的那根枝干时,微风拂过身体,才惊觉自己后背都潮湿了。
手更加用力的抓着支着鸟窝的那根分支,分出点心神往鸟窝看去,里头没有幼鸟,只有两颗白色的鸟蛋。
“那个……”
林璀璨回头往下说,这才发现梯子不见了,剩下的话戛然而止。
而少年单手抱着滑板,仰头笑看着他,笑里含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漂亮的像宝石的眼睛里闪烁着恶作剧成功后兴奋的光芒,让那张精致的面孔变得有些可憎。
“那鸟窝里有两颗白色的鸟蛋。”少年朗声替她陈述未言尽的话,目光直白而又赤裸地打量了一遍她:“没有人告诉过你,出门在外不要轻信陌生人吗?”
再看不到一点初见时的礼貌、斯文,那好像只是他伪装出来的面具,现在目的达成,就暴露出原本的自己。
“你为什么要耍我?”林璀璨不解:“我有哪里得罪你了吗?”
“没有为什么,就是好玩。”少年顶着副俊美的皮囊,说着最为直白残忍的话:“笨蛋。”
“梯子我拿走了,你要么在树上待着,等着有人路过,要么就冒险一试,跳下来,我试过了,抱头也就断两根骨头。”少年冲她挥了挥手:“拜拜啦!”
“你等等……”林璀璨喊道,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才恍然发现她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为什么那么轻而易举地就相信了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是因为天真?还是被他的笑容所欺骗,忽略了他眼底的桀骜?
林璀璨忍着落泪的冲动,慢慢地行走在轻晃的枝干上,费了一番功夫,回到了刚刚架着梯子的那条枝干上,也是这棵粗壮的彩虹桉树的第一个分支。
再往下只有光滑的主干,离地面快有三米。
这跳下去只怕腿都得断了。
但是不跳,早晚她的腿也会发麻。
林璀璨垂眸看向自己脚下的运动鞋,扶着主干缓慢地坐下,而后取下鞋上的鞋带,将两条打死结,用力向两边拉,确保不会断开后,将拧成一条的鞋带绕过身下的树干再次打了个死结。
看了眼硬邦邦的地面,又看了看掌心里的白色鞋带,抚了下自己跳的异常快的心。
咬咬牙,双手抱着枝干一点一点向下翻身,一腿垂下地面,一腿还勾着枝干,狼狈又滑稽。
翻到合适的位置时,勾着枝干的腿骤然放开,两手也在同一时间抓着挂在枝干上的鞋带,整个人快速往下坠,又被手中紧攥着的绳吊住,人悬挂在空中。
此时,她的脚尖离地面也就一米多些的距离。
林璀璨酝酿了一下,还没准备好,打了死结的鞋带到了承受极限,自死结处断开。
“啊——”
林璀璨不受控制地尖声喊道,双手抱住了脑袋。
“砰!”地一声砸在了地面。
果然和她猜的一样硬,后背火辣辣的疼,隐约的好像还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里流出来。
“好疼啊……”
泪眼朦胧中,一双白色的球鞋出现在面前,伴随着的还有来人焦急的询问声:“你没事吧?”
林璀璨想说没事,但终是两眼一黑,疼晕过去了。
再次醒来,是在一张仿明清制的的架子床,身体还是密密麻麻的痛。
“你醒了。”醇厚的声音自耳畔响起,大开的窗户洒落进来的光,尽数落向朝她走来的男生身上,为他镀上一层光,仿若踏着月色而来的温润君子:“感觉怎么样?”
她忽然就想起诗经卫风里的那句。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骨头断裂的声音,确实不是她的错觉,但也没有她想的那般严重。
只是右手骨折。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林母是傍晚的时候来的,来时两眼红红,身后还跟着李婉。
因她手伤了,李婉就安排她暂时在夜宅住下,林母许久没见女儿,乍然看她伤成这样,心疼万分,也就对这个安排没有任何异议。
关于她如何受伤这件事,李婉后来有问过她,她只道是看见小鸟掉下来,送回鸟窝时,不慎踩空摔下来。
她倒也不是想为那个骗了她的少年隐瞒,只是觉得如果要据实相告,说起来破费口舌,而且她觉得李婉也就是寒暄地一问,并不是真的想知道。
她养伤的期间,那个救了她回来是男生偶尔也会来看她,带她出去走走,最开始她很是拘谨,男生应该是看出来的,但并没有拆穿。
每次的接触,交流,分寸都把握的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他克己复礼,端方正直。
渐渐的她不再拘谨,在他面前慢慢放开。
也知道了他的名字,李群星。
他比她大了三岁,刚参加完六月份的高考,九月份就要去云大报道。
云大是云城本地的一所大学。
她手渐好的时候,林月茹虽不舍,但还是决定把她送回去,因为她也差不多要开学了。
快一个月的相处,林璀璨已经很满足了,对这个安排没有任何异议,倒是李婉知道后,和林母提议为什么不让她来云城念高中呢?
这样也不用母女分隔两地,骨肉分离。
她说如果林母想的话,学校那边她可以安排。
林母询问了她的意见,听她说愿意,朝李婉点头道谢。
李婉做事速度很快,不出几天就将她的学籍迁了过来,在云城的一家高中办了入学手续。
林璀璨对此,专门向李婉道了谢。
李婉人如其名,是个很温婉的人,并没有同她摆什么高高在上的架子。
和她说:“不用谢,我和你妈妈是初中很要好的朋友,要不是我随父母离开了怀乌,和你妈妈断了联系,没准现在还能当你的干妈呢。”临了,她又补了句:“但是你这份谢,我却受之有愧。”
林璀璨不解地看着她。
她笑着解释说:“是群星提醒了我,他说没有哪个母亲会放下自己的孩子,我要是想让你妈妈留在夜宅陪着我,也应该将你留在云城。”
“这个宅子太大了,虽然有很多人,但是能说话的却没几个,难免觉得寂寞。”李婉略带歉意地问她:“你会怪我吗?为了自己的这点私欲,把你留在这里?”
“不。”林璀璨摇头:“能下来,我也是很高兴的。”
“真的吗?”李婉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那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就喊我婉姨吧,群星过几天也要去学校了,没事的时候你也可以来找我说说话,我以后就喊你小璨可以吗?”
“嗯,婉姨。”
从李婉的住处离开后,林璀璨意外地在廊上再次碰到那个骗了她的少年。
“这不是来找妈妈的笨蛋吗?”少年挖苦道,看了眼她身后的院落,面上慢慢浮起一抹嘲讽:“看样子是找到了。”
林璀璨不欲理他,扔了句“和你无关”,就要绕过他走开。
少年却脚快地挡了道,不让她走:“听齐叔说,她前阵子救治了一个从树上掉下来,摔折了手的姑娘,是你吧?”略微低头,凑近她的耳朵处,轻声低语:“你运气真好,居然才只是折了手,你哭了没有?”
“我不是运气好。”林璀璨将他推开,反唇相讥:“我只是不像某些只会傻跳,跳断了两根骨头的……笨蛋。”
少年似没想到她会反抗,愣了下,而后低低笑起来,笑的整个胸膛隐隐震动。
林璀璨这才发现,他左耳耳骨上带着个北极星形状的耳钉,中间牵嵌着颗黑色的小钻石,妖冶的很。
“还以为是个软柿子,原来不是啊。”少年敛了几分笑意:“这样很好,听说你要来云大附中读高中?我会好好关照你的,笨蛋。”
什么人啊。
林璀璨一脸晦气地抬手扫了扫被他拍过的肩膀。
在李群星收拾行李要去学校报道的那天,林璀璨去给他送了别,顺便和他道了声谢。
谢谢他帮她留下来。
“不用谢,我也有私心的。”李群星笑着说。
林璀璨目露不解:“嗯?”
“我知道是星光害你从树上掉下来的,希望你不要怪他,这其中的原由较为复杂,今天时间来不及,下次我回来再和你说。”
星光?
那么不磊落的一个人,却取了一个如此朝气阳光的名字。
真是白瞎。
林璀璨边偷偷地在心里暗诽,面上却是不显:“好的,群星哥,再见。”
“再见。”
李群星离开不久后,云大附中也开学了。
林璀璨才理解了少年,或许该说夜星光口中的“关照”是什么意思,当然她也不是任人揉圆搓扁不吭声的性子,夜星光敬他一尺,她便还他一丈。
直到一个月后,李群星军训结束回来,她才弄明白了夜星光的针对从何而来。
林母离开怀乌,几经辗转后,来了云城的天宏医院当护工,照顾的第一个人就是夜星光的妈妈许素素,乳腺癌晚期,已经病的十分严重了,在林母之前已经赶骂走了不少护工,而她的主治医生是李群星的妈妈,李婉。
林母就是这样的情景下,和初中时的好友重新有了联系。
夜星光的妈妈确确实实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医,没多久就病故了。
可就在她病故的三个月后,夜星光的爸爸突然和李婉办理了结婚登记,将她和李群星带回了夜宅。
母亲刚故,尸骨可能都还未凉透,父亲就另娶,娶的还是医治母亲的医生,这换谁也接受不了。
夜星光自然是大闹了一场。
夜闻山注重名声,也是勃然大怒,当即就要把儿子和那个不承认的儿媳,以及那个便宜孙子一块扫地出门。
可后来父子两人在书房谈了一次话后,夜闻山气倒了,但却就此偃旗息鼓。
他们谈了什么,众人无从知晓,但是李婉的肚子开始变大,却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
她怀孕了。
但也不知道是报应还是什么,那个孩子来的快,去的也快。
她有天去凉亭吹风散心,出凉亭的时候滑倒摔了一跤,孩子也因此掉了。
经查说是凉亭出来的那块圆石板砖上,被洒了食用油,这才使得她滑倒。
可是好端端,那种地方怎么会有油呢?
最后一个女佣说,曾看过夜星光在那凉亭徘徊过。
夜听风为此,将他喊过来问话。
结果不可避免的父子两人又吵了起来,夜听风气的揍了他一顿,最后还是夜闻山赶来,才终止了这场闹剧,至于李婉流产的事情,由于她不想再追究,也就不了了之。
李婉从医院出来后,就把林母带回了夜宅。
夜星光讨厌李婉,自然也讨厌和李婉关系匪浅的林母,连带着也讨厌她,所以才戏弄她,处处针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