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温顺只是假象
夜家药厂分布广泛,涵盖二十四省,福建是第一个分药厂,不像后来的其他分厂建筑材料用沥青水泥,仓库与各个部门基本都是以铁皮片盖造而成。
福建不是多雨城市,加之会定期维护生锈、磨损的铁皮,是以多年来并未出现任何问题。
最初下雨的时候,厂里的管理层们也没放在心上,直到雨不停歇地连续直下,且越下越大才慢慢意识到严重性。
然为时已晚。
当仓库负责人急匆匆跑来说仓库里的药品被淹了的时候,林璀璨与厂长及质量部负责人等一众人正走到包装车间,透过玻璃窗看着一盒盒药品顺着流水线进入下一道工序。
“为什么会淹了?”年过四十,体型矮瘦的厂长眉头紧锁问道。
仓库管理员看了眼林璀璨,神色心虚地道:“仓库被冲塌了一角,发现的时候水已经没过货架。”
药品要放置在干燥,阴凉处,是以仓库几乎是全密闭的,一进水,就无处可排出去,货架底层与地面相距不过五厘米,水无处可排,很快就淹没了放置在底层的一箱箱封装好的药。
“最近雨天,我不是让你安排人一天多检查几次?”厂长姓王,这家药厂建起时就在,十年前第一任厂长退休,向总部推荐了他来担任,他人虽生得矮瘦,但经过十年沉淀,平静中自带上位者的威严:“怎么还会出现这种状况?”
仓库负责人脸色涨红,目光闪烁:“那个……”
那个了半天也没那个出所以然来。
“有安排人排水了吗?”一直安静站在王厂长旁边林璀璨问道,语气平静。
“啊,有的。”
仓库虽是封闭的,但当初建造时,大抵是有考虑到这方面问题,所以仓库的四个角落都有留排水孔,平时都是关着的,他发现后,连忙安排人把排水孔打开,然后自己跑来汇报。
“先去看看。”这话林璀璨是转头对着王厂长说的。
王厂长颔首。
一众人离开了包装车间。
电梯里,林璀璨与王厂长站在最前面,蒋莫站于他左侧:“厂外围有多少排水孔?”
“八个方位八个。”
当初选址的时候,考虑到要种植部分药材,是以选在了较为偏僻的一处斜坡地面上,斜坡下沿是一个小村落。
因地处斜坡,往日下雨,雨水自会往下流,不会出现积水情况,所以排水孔还是最初建厂时的模样。
电梯正对着玻璃双开门,门边放置着个褐色的雨伞收纳架,里头恰好剩着三把伞。
“排水孔是堵住了吗?”
林璀璨站在门口处,目光落向台阶下方左侧由花岗岩砌起长方形的路牙子,路牙子约摸有十厘米高。
此时,略微泛黄的雨水已经快淹没过路牙子,靠近台阶处的那棵鬼箭羽甚至断了一枝,枝干掉落在地上。
早上来时,水还没积的这么高,现在却积的那么高,要么雨下的太大来不及排,要么就是根本没排水。
“可能是。”王厂长看了眼积起的水,眉宇间浮现抹忧愁,扭头朝后面正在开伞的质量部负责人,以及站在她身侧的包装部负责人:“陈秋,天楠,你们两个去看一下排水孔的排水情况。”
“好。”
“璨姐,你这鞋走下去,估计得进水。”蒋莫拿着伞走到林璀璨身边,看了眼平地,又瞅了眼她脚下的皮质高跟鞋,提醒道。
真皮高跟鞋最怕水了。
“我去车里帮你把拖鞋拿过来吧?”
高跟鞋穿久了有时候会累,所以她备了双拖鞋在后备箱,有时候下班的时候会换上。
蒋莫作为她的助理,是知道的。
“不用麻烦,走吧。”
王厂长和仓库负责人已经走下台阶了,林璀璨说完,迈开脚步紧跟而下,虽撑着伞,但仍旧有雨溅落到鞋面上。
待走到平地时,冰冷的雨水当即淹过圆头的鞋面,浸湿白皙清瘦的脚背,整个脚底湿湿黏黏的。
林璀璨红唇轻抿,敏感地感觉到自己起了一手的鸡皮疙瘩,面上仍旧不显,跟在王厂长他们后面。
陈秋和天楠两人下了台阶后则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查看排水孔的排水情况。
雨下的很大,打在伞面上噼里啪啦的,虽撑着伞,但其实作用不大,四人到被淹了的那间仓库时,几乎湿了一大半。
林璀璨左手半边都湿透,原本蓬松挺立的黑色羊羔毛绒此时都蔫吧了,高跟鞋里灌满了水,跟赤脚踩在水里没什么区别。
仓库的门敞开着,放眼望去,一排排整齐的蓝色货架,首排货架最底层的瓦楞纸箱确实湿了。
地面的水已经排出大部分,没有积水,但仍旧潮湿,里头静悄悄的,没有人在。
林璀璨略抬高脚,跨过仓库门槛。
“其他仓库有去检查吗?”林璀璨走到第一排货架,弯腰想搬出一箱看看,蒋莫见状身子刚动,就见王厂长比他更快一步上前,同林璀璨合力搬出来,寻了个相对干的地方放下。
纸箱底部早已湿透烂底,林璀璨抽回手,带出一掌心的湿,还有一些卡其色的纸渣。
“我有让人去一间间检查了。”仓库负责人回答。
药厂占地上千平,其中仓库便占了三分,一一检查起来是个不小的工程,并不是那么容易。
箱子外边已经用胶带密封起来,横竖交叠,并不好撕。
仓库入口处放了张胡桃色的办公桌,抽屉里有把美工刀。
仓库负责人正欲去拿,就见总部来的、年轻漂亮的董事长反手抽出别在乌黑亮丽发间的那根银色梅花簪子。
没了簪子,盘起的秀发自脑后落下,女人面色冷静沉着,一双眸清冷而坚韧,干脆利落地用簪子尖锐的那端划开箱子上面的黄色胶带。
明明是那种不带攻击性、温顺的漂亮,可行事作风却会给人一种撕裂感,那温顺仿佛只是一层假象,而假象下是与之相反的飒爽。
“李易阳!”
胳膊肘被人撞了下,仓库负责人这才如梦初醒,眼底恢复焦距,对上那双清冷如雪的眼眸,脸色登时涨红起来,惊慌地错开,看向王厂长。
王厂长很无语:“喊你好久了,你发什么呆!”
“啊,不好意思。”李易阳心跳的有点快,一时分不清是因为惊慌,还是因为那张让自己走神的脸,“是有什么事吗?”
一看就是什么也没听进去,王厂长只好又重复了一遍:“仓库你抓紧安排人检查,务必今天检查完,人手不够就先去生产车间找老刘借一些人手,之后再安排些人一起将各个仓库货架底层的东西往上挪,底层暂时置空,再联系施工人员把仓库修好,该换的换,该修的修。”
李易阳点头说好,目光掠过地上拆开的纸箱。
“底部那些药被水泡过已经不能用了,找人拿出来,之后送去销毁掉,上面没沾水的送去质量部检查,确保没问题再投入市场使用。”林璀璨不疾不徐补充道。
李易阳有点不太敢看她,与她对视一会儿,就往旁看一眼。
她散落的头发已经重新盘起来,那根银色的梅花簪重新别回原处,几根碎发略微弯曲垂于耳垂边,将那原本不大的脸修饰的更小。
“好的。”
已经没什么可叮嘱的了。
林璀璨与王厂长眼神对碰了下,准备离开仓库。
“那个董事长。”李易阳伸手,在快碰到她肩膀的时候又收了回来,对上她疑惑的目光,脸不自觉烧起来,但还是把话说完整:“你鞋湿了,生产车间那边有拖鞋,要我去给你拿一双换一下吗?”
王厂长闻言,这才垂眸看向她脚下的鞋,黑色的高跟鞋不仔细看其实看不太出来,但都是淌水过来的,谁的鞋不湿?
他自己也是湿透的,就是没太当回事,也就以己度人,倒是忘了眼前人,虽然年纪轻轻,但可是自己的老板。
这事确实做的不到位了。
“瞧我光顾着忙,都没注意到。”王厂长接话道,和善一笑:“林总,我让人给你送双鞋过来吧?”
林璀璨将目光从李易阳脸上移开,看向王厂长,婉声拒绝:“不用了,这种天都是湿的,天气预报红色预警已经发了好几回,不知道台风会从哪登陆,这雨也不知道还要下多久,下久了容易洪涝,我们还是要抓紧时间多做准备。”
三人回到厂长办公室没多久,去检查外围排水孔排水情况的陈秋,石天楠两人也回来了。
石天楠将还在伞尖还在滴水的伞放到门边,跟在陈秋后面,跨步走进来。
虽撑了伞,两人却都是湿哒哒的。不过陈秋瞧着会好一些,齐刘海微湿,上半身只湿了右手袖子,裤子湿的多一些,小腿以下的裤子俱是湿的,甚至还在淌水。
石天楠几乎浑身湿透,头发还在滴水。
“怎么搞成这样?”王厂长见状赶忙把茶几上的纸巾递过去,“快拿纸擦擦,别感冒了。”
坐对面的蒋莫接了一手,侧身递给离自己比较近的石天楠。
石天楠转手递向陈秋。
陈秋没看他,直接抽了一张,边擦脸边道:“排水孔堵了三个,都是他清理的。”他让她撑伞,自己则去清理那些堵住排水孔的脏污,但哪里撑得住,他肩宽,体格健硕,站时两人同撑一把伞本就有些挤,更别提他蹲下,为了撑住他,她只好弓腰才勉强撑住,自己下半身都在被雨淋。
后面他发现了,抬手把伞拨正,偏向她,让她不用管他。
所以就变成这样了。
“有两个通了,包装部那边那个没通,可能是外面堵着了,要是要清得出厂,绕到后面去,我们就想着先回来说一下情况。”
包装部在最东面,靠着外墙,墙外是大片人工种植的葛根树,极其密集,并不好进出。
且外头雨仍旧哗啦啦的下,瞧着没有变小之势力,反倒越演越烈。
还未到天黑的点,但已经暗了。
“王厂长。”林璀璨出声喊道:“你待会组织一些年轻的男员工与我和蒋莫一起去多凿些排水孔,留一些人在厂里,之后巡查厂,其他人让他们放假。”
王厂长抬眸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说好,将倒好的热水递给陈秋、石天楠。
两人上前接过。
给完水,王厂长便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给生产部的负责人老刘打电话,让他抽十个年轻的男员工,带上雨具和挖排水孔的工具过来办公室这边。
林璀璨偏头看向喝水的两人:“陈部长,石部长,你们部门要是有什么需要安排,交代的,就回去安排,交代一下,要是没有就先下班回家换身衣服,不要感冒了。”
陈秋眼底掠过一抹意外,微微一笑:“知道了,谢谢董事长。”
石天楠:“谢谢董事长。”
二十分钟左右,办公室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群穿着各种颜色雨衣,年纪在俱在二三十左右的男人出现在门口,手上各拿着一两件挖孔的工具。
“厂长。”一个穿着绿色雨衣,矮胖的男人挤过人群,冒出头来,圆头圆脑圆肚皮,一脸福气相,笑起来有点憨态可掬:“人给你找来了,这是你让我多拿的雨衣。”
带了十个,加上老刘自己,再加上他们三个,总共十四个。
王厂长见林璀璨没有要说话安排的意思,便分成了三队,自己带四人,让老刘和林璀璨带五人。
每队都配铁锹、电动锤、镐头、笤帚。
他们还没来时,王厂长与林璀璨两人已经根据药厂地图标好了要挖孔的地方,并打印了好几张出来。
这会儿安排好,便每队发了几张,总共圈了十二个点出来,恰好每队分四个,分配完毕,一群人便浩浩荡荡朝各自分配的区域出发了。
虽有地图,但到底是对厂不熟门熟路,林璀璨便把图纸给了队伍中拿电动锤的男人,让他带路。
他们分在靠近厂正大门那一块。
雨越下越大,水已经没过脚踝,外头的树木被风吹得歪七扭八。
“我靠。”人群中不知是谁爆了句国粹,呐呐道:“那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