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连人带车掉田里
蒋莫闻言抬眸往前看去，原本只是随意一看，忽而觉得那站在药厂大门口那道狼狈的身影是如此的熟悉，凝视的眼神不由变得认真起来。
抬手抹了一把糊在脸上的水，定睛一看，也忍不住在心底爆了句国粹。
“璨姐。”蒋莫一副见鬼了的表情，轻轻地拍了拍林璀璨的肩膀，语气不太确定地道：“那好像是光哥？！”
似有所感。
大门口被淋成落汤鸡的男人也朝他们这个方向看了过来，掠过一张张像是打了高斯模糊的面孔，视线最终定格在那道穿着紫色雨衣，在一群大男人中显得格外娇小的身影上。
大雨滂沱，整个天空乌沉沉的，其实看不太清，只能隐隐地看出个大体轮廓。
但林璀璨只一眼便确定是他，看着他在大雨中狼狈不堪的样子。
一时间也说不上是惊讶多一些，还是生气多一些。
越走近，男人的样子便越清晰。
平日里蓬松微翘的头发已然被雨水冲刷的蔫蔫地紧贴着头皮，像只斗败的公鸡。脸上不知道怎么搞得，左颧骨处划拉出三道细小、约摸一指长的红痕，额头似乎还受了不小的伤，血混着雨水沿着线条分明的轮廓往下淌。
浑身湿透在滴水，裤管还沾着不知哪处的黄泥土。
不知道淋了多久的雨，唇无一丝血色，显得那张英俊的脸庞格外苍白。
夜星光向来只会顶着一张温良乖顺的脸，勾着晃眼的笑，然后作天作地把人气的吹胡子瞪眼，苍白这样的词，并不适合他。
向上翘起的睫毛沾着雨滴，林璀璨眨了下眼，剔透的水滴便落在了眼睑处，顺着小巧秀气的鼻梁侧边滑下。
“你怎么来了？”声音似乎沾上这雨水的凉薄。
夜星光唇角一勾，笑着道：“想你了。”
“那人是被淋傻了吗？淋着这么大雨也能笑的出来。”因为蒋莫停下来，其他人也跟着停下来，没再往前凑，耳边都是哗啦啦的雨声，并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但能看得见，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那被淋成落汤鸡的男人突然就笑了起来，别说笑的挺招人：“看着跟我们大老板很熟的样子。”
总部的大老板要来厂里考察这件事，早在人还没到之前，就已经宣传的全厂人尽皆知，也都私下偷偷讨论过不少。
“喂，这位哥哥，那是谁啊？”有没忍住的，捅了捅蒋莫问道。
蒋莫看了眼捅自己腰子、满脸八卦的男人，思忖了下，觉得这应该没什么不能说的，便道：“璨姐家的，别在这看了，你们先去挖孔。”
蒋莫把人遣散，目光落向大门口边的那个保安室，抬脚走去。不多时从里面拿了把伞出来，追上往厂里面走的两人。
“璨姐，光哥。”蒋莫把跟保安借来的伞打开，遮在两人上方，主要是夜星光头顶：“虽然已经都湿了，但一直淋着也不好，还是撑一下伞。”
“谢啦。”夜星光笑眯眯接过，虽然模样狼狈，但语气还是一贯的放荡不羁：“改天请你喝酒。”
蒋莫讪笑，不敢接话。
林璀璨不悦地睇了夜星光一眼，转头朝蒋莫道：“我带他去王厂长办公室处理一下，你让他们先挖，然后找王厂长问问看有没有干净的衣服，借一身过来。”
厂内是有提供住宿的，一些不是本地的人都住在厂里，借身衣服是不难，只是……
蒋莫悄悄扫了眼他光哥，心里暗诽：他光哥这么养尊处优的人，能愿意穿别人穿过的衣服吗？
“要不我开车出去，给光哥买一身回来？”蒋莫提议道。
不待林璀璨开口，夜星光倒是先驳了他的提议：“你去借看看，来厂里的路上，我看路边上的树都被风吹倒了，车估计是开不下去。”
蒋莫颔首，转身去找王厂长。
“走吧。”林璀璨不咸不淡地扔下这句话，自顾自往前走。
夜星光撑着伞跟上，心情甚好地与她并排走着，伞无声地倾斜向她。
林璀璨扭头瞪了他一眼，食指推着歪斜向她的伞杆子，给它推正，提醒他：“撑好。”
夜星光笑的更开怀，不听话地把伞再次斜向她，满不在乎地道：“我都湿了，撑不撑都一样。”
那她还穿着雨衣呢，林璀璨加重了语气：“夜星光。”
好吧。
夜星光老实地把伞收回去，露出一副被凶了可怜巴巴的模样，本来长相就乖，露点这种表情，很容易让人心软。
林璀璨权当没看见，冷酷无情地转回头。
“璨璨。”夜星光没敢再把伞偏向她，被雨水刷洗过的眼睛，愈发地澄澈，扫过她泡在水里的一双脚：“要不你拿着伞，我抱你吧？你脚这样泡在水里，容易得关节炎。”
“夜星光，你别说话。”林璀璨充耳不闻，压着脾气和他道：“我不想在这里跟你发脾气。”
“哦。”
确实不能把人逼太紧，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接下来一直到王厂长的办公室，夜星光都识趣地没再去招惹她。
林璀璨抄起茶几上还剩半包的纸巾，塞到他手里，然后抬手一颗一颗地扯开身上雨衣的扣子。
“你没事来这里干嘛？家里人知道吗？”
“不知道。”夜星光抽着纸巾，因为手湿的缘故，还没等整张抽出来就先断了，他直接抽了两张，然后囫囵地擦着脸：“要台风了，怕你不安全。”
“所以呢？”林璀璨把脱下来的雨衣拿到办公室外，丝毫不领情：“你来了又能做什么？”
不过是增加麻烦罢了。
夜星光又抽了张纸，下巴稍向上抬，目光歪向她，边擦脖子道：“不能做什么，但心安。”
这样看着你，心才不会慌乱的无所适从，脑子才不会胡思乱想。
虽然这种话他一直在说，林璀璨还是被哽住了。
男人黝黑发亮的眸里，满是认真，没有半分虚假玩笑。
林璀璨别看目光去烧水，没再说话。
夜星光眼不眨地看着他，视线自上而下，在看到她泛红的像是过敏的脚背时，眸色一深。
正欲开口，蒋莫出现在门口。
“光哥。”蒋莫同他打了个招呼，手捧着一身衣服走进来，目光望向林璀璨：“璨姐，衣服借来了，王厂长听说是光哥要穿，跑回他家拿了他儿子的衣服过来，是他原本买给他儿子的过年衣服，新的，没穿过。”
王厂长的家在药厂正大门对面，就隔了条马路，挺近的。
林璀璨眼眸微垂，看了眼他捧着的衣服，眼神示意他拿给夜星光，而后走出办公室。
虽说是厂长办公室，但并不大，也就二十来平，里面是没有设卫生间。
蒋莫把衣服递给夜星光后，也跟着退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厂内绝大部分都是铁皮房，除了他们脚下踩得这栋楼，因为是最近这几年新建的，由水泥钢筋板砖建造而成，就建了三层，一层用做食堂，二层也就他们所在的这层，中间用楼梯隔开，左右各划了三间办公室出来，第三层林璀璨没上去过，不知道用作什么。
女子站在廊前，廊外是倾盆而下的大雨，携带的凛冽寒风吹动着她耳后半潮湿的发，背脊却始终挺直，好似永远不会有什么能将之折弯。
蒋莫压下发散的思绪，上前在她左手边站定：“王厂长说他办公桌左手边下方的第三个抽屉里，有创可贴和消毒水，璨姐，你可以拿去给光哥用。”
“嗯，那你先去和他们一块挖排水孔，我等会帮他处理完伤口，就下去。”
蒋莫：“好。”
办公室没什么隔音效果，走廊过于安静，屋内窸窸窣窣的动静一点一点钻进耳膜。
林璀璨抬手抱住自己左手胳膊，试图来缓解自己微微发颤的身体。
忙事情的时候不会感觉冷，这会儿停下来这样站着，便感觉到了寒冷。
“璨璨。”男人略带笑意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林璀璨抱着胳膊，侧身回眸。
“我换好了。”
王厂长儿子身形应该和他差不多，衣服瞧着很合身，白色带帽加绒卫衣，配上那张带伤，但瑕不掩瑜的清隽脸，颇有几分战损的美感，就是裤子稍微有点欠缺，堪堪到他脚踝。
“不是有外套？”林璀璨放下手，朝他走去：“为什么不穿上。”
“待会就穿上。”夜星光笑着让开道：“外面冷，不想你在外面站太久。”
林璀璨闻言，心头不受控制一颤，面上却是不显，进屋后，径直走向办公桌，弯腰拉开第三个抽屉，里面果然有创可贴和消毒水，除此之外还有好几包的棉签，一管红霉素软膏，一盒拆封了的感冒药以及发烧药等一堆其他常规药品。
林璀璨取了要用的，左右两手都拿满了，空不出手来，便用脚把抽屉踢上。
朝还杵在门口的夜星光道：“坐到椅子上去。”
沙发不是布艺的，而是香樟木沙发，夜星光挑了靠墙的三人位坐下。
林璀璨把东西放到有些掉色的茶几上，侧着身子，在他面前坐下，目光落向他又在淌血的脑袋，刚抬手，夜星光便十分自觉地低下头。
林璀璨顺着血迹，拨开他耷湿哒哒的头发，果然看到了一道约摸有三四厘米长的口子，大概是一直泡在雨里的缘故，有些发白。
放下手，从已经撕开口的棉签袋里取了跟棉签出来，拧开消毒水，沾湿，一手拿着棉签，一手压住拨开的头发，以防掉落下来盖住。
“怎么弄的？”
夜星光不是很想说，含糊其辞地道：“不小心弄的。”
她忽然加重了力道，消毒水的刺激和骤然的痛感，夜星光一时没忍住“嘶”了声，老实了：
“翻车了，连人带车一起掉到一片田里，还好车门能开，我爬了出来。”
其实在厂门口里他那形象还算好的，田泡了水，土都软化了，他从车里爬出来跳到田里去的时候，直接就踩出了个深坑，以至于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到了泥地里。
等举步维艰地走到能够得着小道，爬上去后，整个人活像是在泥地里滚了一圈，满身泥泞，抬脚一甩，能甩出一大坨黄泥。
脸上的划痕也是在爬上道时，被一棵不知名的树的枝条划拉了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手机还能用，就是不知道是受天气影响，还是位置问题，信号有点弱，导错了路，不过也因此遇到了一辆三轮车。开三轮车的大叔人很不错，三言两语交流了一番后，惊喜的发现顺路，就捎了他一程，要不是路被堵了，大叔是要送他到厂门口的。
大叔很热情好客，见路堵了，还邀请他去他家住一晚，他拒绝了几次，大叔才作罢。同他又详细地说了下路，拒绝了他的转账，开着那辆半新不旧的三轮车往回走。
开车翻田里，这要是让圈内的那些人知道，指定得笑他一辈子。
他们笑就笑吧，但在她面前不行，这事关男人的尊严。
夜星光果断把锅推给顾景杝背：“都怨顾景杝，要不是他一直要跟我打电话，我也不会不留神翻车了。”
林璀璨又沾了遍消毒水，换涂他颧骨处那轻微的划痕。
“你刚说下去的路堵了？”
药厂位置偏僻，斜坡下沿是一个村，要是想到市区去，得经过村。药厂到村，若是走山路倒是不止一条路，但如果要开车那就只能走正路，正路只有一条。
她凑的有些近，讲话带出的气落在了他脸上，温温的，莫名有些痒。
夜星光不禁有些春心荡漾，抬起眸不错眼地看她。
她的睫毛真长，眼睛也好看。
不愧是他的璨璨。
“嗯，堵了。”
林璀璨身子向后退，取了根新棉签，沾了红药水。
“低头。”
夜星光配合地低下。
“我待会问问王厂长看有没有空宿舍，有的话，你先睡一晚。”
夜星光真诚发问：“那你跟我住一起吗？”
林璀璨拧红霉素软膏盖子的动作一顿，眼睫颤动，抬眸对上他期待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