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论
在宋明儒学史上,白沙确立了静坐作为体道不二法门的崇高地位,并开启了静坐实践规范化、仪式化的进程,在他那里,静坐的地位、功能是明确与一贯的;相形之下,甘泉的静坐观与实践则复杂多变。29岁至47岁之间,甘泉持守师门悟道静坐;48岁至62岁之间,他对静坐多有批评,至有“以静为言者皆禅”的激语,但在实践上又以静坐为教法,且实行闭关静坐;63岁至74岁之间,甘泉确认了悟道静坐对初学者的必要性,在“随处体认天理”纲领下对静坐进行了重新定位;75岁致仕之后,甘泉倡无言默识之教,给予悟道静坐以前所未有的积极认可,不但自己身体力行,且以之为教法,给人以回归白沙静坐的印象。
从静坐技法上看,甘泉与白沙差异较大。首先,在坐姿上,甘泉取兀坐(或端坐),白沙为跏趺坐;前者为宋儒所用坐姿,后者源自佛教,并被称为“四种身仪中最安稳”的坐姿。由甘泉师徒新泉精舍讲学时期(1528~1529)频繁使用“端坐”一词来看,至少此时甘泉已确立了这一坐姿。其次,在呼吸法上,甘泉取存息法,白沙取调息法;前者为甘泉自创,后者源自道教。最后,在静坐时间上,二人皆中夜静坐,但理据不同,前者依据的主要是孟子的夜气说,后者依据的则是邵雍的天根学。很明显,上述差异体现了甘泉对白沙坐法的改造,目的是要剔除白沙坐法中的佛教、道教等异质成分,力图建立更为纯粹的儒家坐法。白沙生前曾多次强调其静坐与佛教、道教静坐的区别,以显示其静坐的儒家性格,由此而言,甘泉对白沙坐法的改造,是顺着白沙的问题意识——在静坐上严儒释之辩——而开展的。此外,时人讥白沙、甘泉为禅,当是甘泉改造白沙坐法的外缘与外在动力。
在观法方面,甘泉与白沙拥有相同的观法结构,即由心体呈露观法与气之观法所构成的观法结构,二者从内外两个方面构筑了静坐者完整的心理体验。在心体呈露观法方面,甘泉强调“坐忘不忘之间”,对坐忘法有所修正,但这一修正是在白沙“勿忘勿助”的工夫论原则下进行的,合乎白沙的自然之学。在气之观法方面,作为观想对象的气,在二人那里虽有后天(息)与先天(真息)之别,但该观法背后“天地间一气”的观念、与天地万物一体的追求都是一致的。作为息存法关键的“觉”,白沙亦早已倡之,所谓“人争一个觉,才觉便我大而物小,物尽而我无尽”是也。陈郁夫教授指出:“对于静坐说的补充修正,确实是甘泉与白沙路数不同之处,但在论学的精神上,并不能因此判定甘泉是偏离了白沙之学。”甘泉终生尊崇白沙,对白沙之学,他没有偏离之意,但有儒家正统意识上的纯化之心。当然,我们也可以说,纯化的同时也意味着窄化。
(作者:广东第二师范学院政法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