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花湄集》卷之七 记

游碧云记

游者往往奇西山，谓燕宝林也。予六集芙蓉阙下，冗不果往。乙未春，积雪几再阻，锐然携琴觅蹊，偕客抵碧云寺。碧云，元释氏普应名也。师名圆通，至顺元年游至兹山，踞石，爱泛泉甘洌。主者耶律氏过，偶晤师拆衲，金升余买之衲。僧多金，莲龛成也。尝见山云蓝翠，因以名云。

泉自铜局山出，石渠蜿蜒，聚芙蓉沼，过竹苑，绕斋厨，钵罂可注，石卧俯而吸也。汇绣尾鱼池，池当宝林玉泉半隅，鱼悉细子，尺让武陵玉泉鱼。竟石梁，由石澞下灌山圃。初声泠泠如鸣玉，至斋厨，鼗缶低杂方响；至澞则银河落派，濑雨松风矣。昔关常侍图九华山为半臂，曰：“使吾身常在云泉。”兹泉，吾欲绘之领饰，置吾耳冰壶中。

泉傍依山为洞，回合数丈。洞口修竹百余竿，峙如绿玉。洞藏花卉，梅方吐萼，幽香袭人。予对之鼓《佩兰》，秋鸿呖呖，不觉再作世外。玉骨浮筠，沙粉云和之桐，徽以黄金，人境会景有此清越？客曰：“盛游不常，当遍踏岫云，叩石壁，可也。”予笑曰：“卧佛寺，两渴睡。释伽、香山，仅来青轩，是烟萝酒楼。其它松壁石门，凌隐峪，或当翠微，望之而郁然者，皆寺人之黄垆。二周、汉唐季世，宛洛之郊，华商之麓，叠骼寒磷，玉碗夜光，何以异此？已矣！予不为歌《薤露》，何往之为？”

碧云邻庵曰龙泉，有僧真山者，昌平人，幼住银山，往来碧云甚久。乙未，八十余岁，又伛偻，难四方游，日就食碧云，夜宿龙泉小室，室仅容榻。忽于正月中语伴僧同真曰：“我于二月初一日回，念佛菩提子千八十付汝。倘不果回，幸还我。”至日侵晓，兀坐化榻上，胸生三昧火炎，衫带腊肉尽铄，而所卧席了不动。煤厂村民萧寅持宣纸投师，膞不燃，寅跽祝师：“师，弟子处来，何尔？”乃燃。尝对众说：“死，愿将我灰和面，饲西湖鱼鳖。骨大，赖众生碎之。”比焚烬矣，众依其言，和面投湖中。予初七日暮至碧云，去师焚时甫六日，恨不见也。碧云老僧玉泉话其事淹详，类有道者。

予游西山，得泛泉徜徉，自以为不负所游，而得真山迹尤快！予曩闻汝上有烧道士，藉油棘坐，小指自然，焰起影丹，道士半疑之焉。由真山观之，周士成碧、秦女为石、三军立化猿鹤沙虫，六合内事，形气足凭，儒已不载，矧幻伦类？生死一切茫杳，岂信之哉？岂信之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