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知难而退
冬去春来，万物滋长，下学期开学后，气温日益回暖。
程致远离开光明山庄前，小阑反复叮嘱，让他有空就来看望自己。程致远当时依依不舍，信誓旦旦保证，回到学校以后，又将小阑忘在脑后。
寒假期间，项云的二姐项雪从曰本回国，带回书包、铅笔盒等大量进口文具。程致远和小阑瓜分之时，脑袋里想着将文具转赠秦娈。还有小阑为他私藏的美味点心，他吃的时候也想要和秦娈分享。然而开学那天，他带上文具和点心去学校，最后点心送给鱼头吃了，文具他自己用了，根本没敢送给秦娈。
开学后，程致远每晚关灯躺在床上，脑袋里想的全是秦娈。他甚至会认真分析白天秦娈为什么发笑，又为什么不愉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在这几天晚上，程致远有幸梦到过一次与秦娈嬉戏畅游。梦里二人亲热逾恒，全不似白天在学校，见面一句话都不说。醒来后怅然若失。
下学期的课程依然轻松，程致远上学期为了给老师留下好印象，多无聊的课他都听得很认真，表现出津津有味的样子。这学期他熟悉了班级环境，不再佯装认真听课，除了秦娈起立发言，他回头看上几眼，余下的课堂时间都在闷头自学高年级的课程。
课间，李丽无意中发现程致远在预习高年级的课程，叮嘱他打好基础，不要急于求进。程致远答应了，上课时继续我行我素。李丽点过几次他的名字，程致远起立发言，回答准确无误。李丽很佩服他一心二用的本事，此后便由着他了。
做事游刃有余，日子就显得格外轻松，可是程致远并非没有压力。
上学期开学时，陈涛主动坐在秦娈旁边，一个月后，李丽老师重新排座，不知有心还是无意，陈涛依然和秦娈同桌。程致远也还是坐在第一排。因为陈涛距离秦娈太近，程致远根本找不到机会接近秦娈，这让他很困扰。
程致远对秦娈有种特别的感觉，除非他全心投入在做一件事，否则一闲下来，脑子里就都是秦娈。他有过这种感觉，但从没这样强烈过。为了和秦娈说说话，他毛遂自荐，主动要求担任数学科代表一职。
每天下午自习课，各科代表下地收作业，程致远利用这段时间，可以光明正大看秦娈几眼，甚至还能说上几句不疼不痒的话，这还要感谢陈涛。
陈涛和鱼头一样，都不爱写作业。鱼头爸爸下班还能监督加威胁儿子，陈涛爸爸回家就只会码长城，和亲戚朋友打麻将。陈涛妈妈对儿子表面严厉，实则溺爱轻信。陈涛摸清规律，常哄得妈妈七晕八素。
陈涛以陈波为榜样，交作业方面也继承了哥哥的传统。程致远收作业时，陈涛有恃无恐的寻找，每一次都说落在家里。程致远在陈涛找寻期间，可以明目张胆看着秦娈。
陈涛不交作业的事，程致远一直替他隐瞒。程致远认为陈涛欠自己的，理应给予自己一些优待，然而每次他鼓起勇气，想要接近秦娈的时候，陈涛都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暗中破坏。
一次秦娈忘了带铅笔盒，程致远暗中观察后发现，下课偷偷将自动铅笔放在秦娈桌上，还附送了一盒铅笔芯。他做好事不留名，然而秦娈很快就知道了，还将铅笔送还给他。
秦娈归还铅笔时，程致远看到她表情不大高兴，立时心凉了半截。上课后他苦苦思索原因，直到他拿起铅笔，才发现所有的笔芯都摔断了。这下他反而高兴起来，至少秦娈不是因为讨厌自己而拒绝，随之想到这件事定是陈涛所为。
还有一天早晨，陈涛踩着上学铃声走进教室。程致远不看都知道一定是陈涛，于是瞄了门口一眼，顿时心惊肉跳。原来陈涛手上的塑料透明水壶，居然和秦娈那只一模一样。
第一节课，程致远频繁回头监视。他想陈涛选用和秦娈一样的水壶，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生怕秦娈搞错水壶，误喝陈涛的水，那就太恶心了。果然第三节下课的时候，程致远见秦娈刚离开座位，陈涛就打开他的水壶，喝了一大口，然后趁大家都没看他的时候，偷偷调换了水壶的位置。
程致远全都看在眼里，暗骂陈涛无耻。稍后秦娈从厕所回来，程致远跟在秦娈身后，打算找机会提醒她。
秦娈很爱干净，虽说水壶用了一段时间，外表还是和新买时一样。秦娈坐下以后，想要喝点水润润喉，随即发现水壶的位置变了，不顺手了。她想或许是被谁不小心碰掉了，也想到是陈涛动了手脚，假装若无其事，水也不想喝了。
程致远站在秦娈身后等了几分钟，觉得再不说就上课了，必须抓紧时间。当即上前，笑问秦娈：“你俩的水壶一样啊，是一起买的吗？”
秦娈道：“不是，我先买的。”
程致远微笑道：“一样的水壶很容易混淆啊。有一次我和鱼头就是，心有灵犀，买了一样的水壶，结果后来真的弄混了，谁也认不出哪个才是自己的。不过鱼头当时很聪明，想到了一个好方法，一下子就分出来了。”
鱼头坐在秦娈后座，知道程致远在瞎白话，笑道：“我的方法一定很聪明。”
程致远凝神思索接下来的话，道：“你认真起来就很聪明，马虎起来就未必了。”
鱼头继续配合，问道：“我想不起来了，你帮我回忆回忆，当时我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程致远道：“当时咱们大家在楼下玩，所有人的水壶都放在水泥台上。也真巧了，咱俩的水壶刚好都只剩下半瓶水。”
鱼头道：“噢，我想起来了，说得没错。”
程致远道：“后来我想喝水了，结果分不清哪个水壶才是我的。这时候你站出来，说你刚刚喝过水了，水壶内壁上有水珠的是我的。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能一下子分清楚，于是向你请教。”
鱼头嘿嘿一笑，道：“我是怎么教你的？”
程致远道：“你说水会蒸发，虽然盖着盖子，散不出去，可是室外温度高，瓶身温度低，所以蒸发的水遇冷凝结，粘在了瓶壁上，形成薄薄一层水珠。你刚喝过水，过程中摇晃过瓶子，所以瓶壁是光滑的，而我的水壶却结满了水珠。”
蒸发、遇冷凝结这类词汇鱼头根本不懂，仍道：“怎么样，我厉不厉害？”
同学们听鱼头自吹自擂，立刻在旁起哄。
程致远夸了鱼头几句，余光里秦娈表情始终淡淡的，并没像预想的那样，马上查看水壶。
程致远怕秦娈没听懂，待要进一步说明，忽见陈涛脸色不善，似要发难。程致远实在不想秦娈的香嘴碰到陈涛的臭水壶，当下将心一横，冒着生命危险继续演戏。
他半蹲下身子，盯着秦娈的水壶瞧了瞧，又打量陈涛桌上的水壶，笑道：“秦娈，你刚刚喝过水了。”
秦娈见他看向自己，目光闪去一旁，轻轻摇了摇头。
陈涛忍不住了，一拍桌子，起身说道：“程致远，你装什么聪明。你以为你是侦探啊，你以为你是什么摩斯啊，我看你就是个破发胶，专门爱粘着女生。”
程致远被他说得满脸通红，心里尤其害怕，不敢还嘴，干笑一下，灰溜溜走回座位。
鱼头替朋友抱不平，大声说道：“不知道是谁不要脸，想趁机占女生的便宜。”
陈涛听到背后鱼头的话，心里恨极了他，却不便在这时做声，否则等于承认自己占女生的便宜。
有些同学看出来程致远在帮秦娈，鱼头话中所指陈涛，谁都默不作声。那些没看出来的还笑着询问鱼头是谁不要脸。
再下课时，程致远去校内经销处买水壶。他想秦娈有了新水壶，就可以放心喝水了。
买完水壶，正要出门，就听陈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等过完这学期，下学期我非收拾他。”
程致远惕然一惊，便如惊弓之鸟，顺势想到：“下学期他要收拾我？”
跟着听到同班小淘说道：“涛，波哥还有一年半毕业，谢佳迪这学期上完就毕业了。”
陈涛道：“我哥就算毕业，一样会来帮我。他就不一样了，你别忘了，我是亲哥。”
小淘道：“对啊，毕业后谁还认识谁啊。”
程致远耳力极佳，听得清清楚楚，眼看声音越来越近，想到手上拿着水壶，倘若被陈涛撞见，就没法送给秦娈了。快步走去门边，面向墙壁蹲下，假装在系鞋带。
陈涛进门后目视前方，程致远斜眼偷瞧，见陈涛四人径直向里面走去，趁机钻出门外。
程致远走向班级，刚好这时秦娈从教室走出。
程致远见秦娈左右无人，正是将水壶给她的最好时机，快走两步。不想秦娈出门后，贴着砖墙走出两步，转了个圈，并没有去上厕所，又回屋去了。
程致远有些茫然，随后注意到放在墙边的铁桶，那是装废纸和塑料瓶的，疑惑地想：“没看到秦娈刚才扔东西啊。”
走到桶边，探头向内看去，秦娈的水壶果然躺在最上层。
程致远回想刚才秦娈的怪异举动，寻思：“她将水壶扔了，也就是说她担心误喝陈涛的水。她这样做是因为我的提醒吗？还是她早就看穿了陈涛的意图？”
回到班级，程致远走向鱼头，过程中只扫过一眼，便清楚地分辨出陈涛的水壶还在，秦娈扔掉的是她自己的水壶。
坐在鱼头旁边，程致远从衣服里拿出水壶，偷偷交到鱼头手上。
鱼头见他买饮料给自己，笑道：“够哥们儿。”
程致远低声道：“你把这个给秦娈，别让陈涛发现了，也别说是我给的。”
鱼头小声问道：“为啥给她？”
程致远低声道：“她没水喝了，同学之间应该互相帮助。”
鱼头“喔”了一声，似乎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
程致远低声道：“办成这件事，放学我请你吃辣串。”
鱼头笑道：“包在我身上吧。”
程致远道：“放学我有话告诉你，现在不方便说。”他想提醒鱼头，陈涛下学期要对付他。
中午放学后，程致远将陈涛的话转述给鱼头。鱼头毫不担心，只说：“没事儿，你不用担心我。”
程致远问道：“饮料给她了吗？”
鱼头道：“放她桌子里了。”
程致远问道：“她喝了吗？”
鱼头道：“没注意啊，你也没让我盯着啊。”
吃过午饭，程致远回到学校，进教室后先走到后排，再从后向前走。他偷偷看向秦娈抽屉，没发现饮料，等他回到自己座位，发现饮料居然在自己抽屉里，瞬间懵了。
第二天下午，程致远照例收作业。以往他走到秦娈桌旁时，秦娈多少会抬一下头，或是冲他点一下头，今天却看也不看他一眼，指了下桌角放着的作业本，继续低头做题。
程致远昨天问过鱼头，确认饮料不是鱼头放回去的，当时便想：“不是鱼头，那就是陈涛了。难道陈涛发现了，他怎么发现的？还是秦娈宁愿渴着，也不喝我买的水。她不会把我和陈涛当成一种人了吧。”
这时他站在秦娈桌旁，看到她桌上的新水壶，还有秦娈冷漠的反应，大概猜到自己被秦娈拒绝了。正感难过，“啪”的一下，一本作业拍在脸上，随后掉落在地。
陈涛笑道：“你傻啦，这么近都接不住。”
程致远弯腰捡起作业，打开一看，居然是写完的，不禁愣住。
陈涛道：“今天我没忘带。”
程致远尴尬一笑，拿起桌上秦娈的作业本，走向后排。
鱼头见程致远表情很不自然，耳根红了一片，将作业递给他，道：“程老师，今晚还去我家不。”
程致远心中沮丧，道：“等你不需要我了，我就不再去了。”
鱼头道：“你陪我写作业，我永远需要你。”
程致远心中一暖，失落感登时减少了一半。随之听到陈涛低声对秦娈道：“你说癞蛤蟆怎么就是爱吃天鹅肉呢，怎么就能那么不要脸呢。”程致远假装没听到，继续收作业。
从此以后，陈涛每天都不会忘记带作业本，而且每次程致远收作业，他都故意将作业本扔在秦娈身边的过道上。程致远捧着一摞作业，弯腰不大方便。秦娈距离作业本很近，明明可以帮忙捡起，她却从不伸手。她的无动于衷，每次都让程致远感到十分难过。
鱼头私下告诉程致远，作业根本不是陈涛写的，而是朋友代劳。程致远知道陈涛开始针对自己，更加不敢接近秦娈，有时看到秦娈从前方走来，他会不自觉绕道而行。
半学期很快过去了，程致远动力日衰，对秦娈的暗中留意不再那么频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