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鄂温克族民歌歌词结构类型
鄂温克族民歌歌词最常见是由五个词构成一行的实例。不过，相比之下，三个词、四个词或由三到四个词交叉构成一行歌词的实例也有不少。另外，也有一些由四到五个词构成一行歌词的民歌，还有极少数由两个词或三个词，以及由三到五个词交叉组成一行民歌歌词的情况。总的说来，由三到四个词交叉构成一行歌词的现象最为突出。我们掌握的资料还证明，从鄂温克族民歌歌词的行数结构，也会看到更为复杂的结构性特征。比如说，从鄂温克族民歌歌词里，人们发现由两行歌词、三行歌词、四行歌词、五行歌词、六行歌词、七行歌词、八行歌词、九行歌词构成的歌词段落。不过，由四行歌词组合而成的民歌段落，在数量上占绝对多数。换言之，鄂温克族民歌虽然有以上提到的八种不同行数的区别性结构特征，但由两行歌词、三行歌词、五行歌词、六行歌词、七行歌词、八行歌词、九行歌词等构成的歌词段落并不多见，它们的出现率都比较低。这一事实充分说明，四行歌词是鄂温克族民歌行数的基本结构特征。
与此相关，鄂温克族民歌歌词在段落构成上也有较为复杂的结构关系。比如说，其中就有由两个段落、三个段落、四个段落、五个段落、六个段落、七个段落、八个段落，以及由十个以上段落，甚至是由20个以上段落或由30个以上段落组合而成的实例。那么，我们现已掌握的民歌资料里，由两个段落组合而成的歌词占绝对多数，其次是由三段落组合而成的歌词，再就是有一些由四个段落组合而成的歌词，不过由五个段落、六个段落、七个段落、八个段落及其十个以上的段落组合而成的歌词都比较少见。鄂温克族民歌歌词的段落，一般都保持在两到三个之间。其中，两个段落组合而成的民歌歌词占绝对优势。很有意思的是，在他们的民歌里，确实有20个以上段落，甚至是30个以上的多数段落组合而成的民歌，并集中出现于具有信仰、情感、教育意义的民歌之中。
我们掌握的民歌调研资料，以及在此基础上展开的分析研究充分表明，鄂温克族民歌里经常出现将同一个韵律、同一个音调、同一个节奏、同一个歌词内容重复唱的现象。而且，很有意思的是，这种重复唱法可以出现于民歌的不同位置。也就是说，该现象除了在民歌歌词首行或尾行出现之外，还可以出现于民歌歌词的中间部位。鄂温克族民歌的重复唱法，很大程度上增强了民歌的音乐感、韵律感、节奏感，在此基础上衬托民歌的核心意义和内容。
1．民歌歌词首行重复现象。比如说，在爱情民歌《狂欢的姑娘们》的第一行和第二行里就出现下列重复唱的情况：
噔得尼 呼咿
噔得尼 呼咿
上述重复唱的现象，在民歌《狂欢的姑娘们》的八段歌词的开头两行均出现，且这一重复歌词都属于感叹词。与此相关，鄂温克族民歌开头部分的重复唱法中，也有感叹词与其他词类共同出现的现象。也就是说，民歌首重复的歌词中，人们也会看到由感叹词和核心语句共同构成的实例。比如说，在信仰民歌《萨满之歌》开头，就出现了该结构类型的重复唱法。例如：
呐吁吔 呢吁吔，呐吁吔 呢吁吔
人这个生命呀
我们的资料表明，信仰民歌《萨满之歌》是由34个歌词段落组合而成的民歌。不过，很有趣的是在每一个段落的民歌歌词的第一行和第二行语句都用上述形式和内容进行重复唱。他们以这一形式和内容，不断强调和强化“人的生命”的重要性，同时也不断衬托出对“人的生命”的客观实在的阐释。这里还需要说明的是，在爱情民歌《狂欢的姑娘们》的歌词第一行和第二行里重复的歌词都属于完全相同的结构类型，即同一个歌词内容重复唱两遍。而信仰民歌《萨满之歌》的词首第一行和第二行里重复唱的歌词，却是由两句不同词句构成，而且第一行的重复唱法里，还出现相同歌词的重复唱的形式。所有这些，充分证明鄂温克族民歌，在自然段落的开头部分中表现出错综复杂的重复唱法，以及多样性重复现象和结构特征。不过，相较而言，在鄂温克族民歌的每一个自然段落首位出现的重复唱法，没有在自然段落结束部分出现的实例多。
2．民歌歌词歌尾重复唱的现象。我们搜集整理的鄂温克族民歌资料，充分证明除了上面谈到的民歌歌词段落的第一行和第二行出现重复唱的现象之外，在民歌歌词段落的倒数第一行及第二行也存在重复唱的情况。而且，出现的概率要比歌词段落前两行重复的要高。比如说，由三个段落构成的爱情民歌《辉河》的每一个自然段落的倒数第一行和第二行内都会出现：
辉河水总是这么干净
好运的我们永远幸福
通过这样的唱法，突出歌词“辉河水总是这么干净，好运的我们永远幸福”的核心概念。再说，像爱情民歌《不能分离的情感》《哥哥一定要回来》，情感民歌《可怜的哥哥》《高兴吧》，英雄与人物民歌《牧马的小伙子》等歌词段落的倒数两行都属于重复唱法。另外，还有一种很有意思的现象是由七行歌词组合而成的鄂温克族民歌段落，出现ABBA式结构类型的重复唱法。换句话说，由七行字构成的民歌歌词段落的倒数第七、第六、第五、第四行歌词属于重复唱法。而且，其重复唱法的格式属于AB-BA结构类型。其中，第四行与第七行的重复唱法内容和形式相同，第五行与第六行的重复唱法内容和形式也完全相一致。比如说，在思乡民歌《我的老家》里就有刚才谈到的重复唱法，例如：
在异乡生活的时间好长了呀
讷吔喜 讷吔，讷吔喜 讷吔
讷吔喜 讷吔，讷吔喜 讷吔
在异乡生活的时间好长了呀
这一ABBA式结构类型的重复唱法的第一行歌词与第四行歌词内容完全相同，上下呼应地重复唱了“在异乡生活的时间好长了呀”。同时，在中间的两行内，重复唱了“讷吔喜 讷吔，讷吔喜 讷吔”由感叹词构成的歌词。用此重复唱法，强调和突出了该歌的核心歌词“在异乡生活的时间好长了呀”。再者，ABBA式结构类型的重复唱法，在思乡民歌《我的老家》的每一个段落里都出现。我们还应该提到的是，由七行歌词构成的英雄人物民歌《山里的鄂温克》内，同样也出现ABBA式结构类型的重复唱法。不过，也有像民歌《去见母亲》中出现的那样，每一个自然段落的歌词倒数第一行有重复唱的形式。但是，类似重复唱法的出现概率不高。相较而言，还是在每一个自然段落的歌词倒数第一行和倒数第二行中重复唱的实例居多。我们在分析民歌资料时还发现，鄂温克族民歌的重复唱法，除了由四行构成的歌词在倒数第一行中出现之外，其他绝大多数情况是出现在五行以上多行歌词构成的民歌之中。
3．民歌歌词出现隔一行歌词就重复唱某一歌词的现象，且被重复唱的歌词，往往是感叹词或被虚化的一些词语。比如说，由八行歌词构成的长达19个段落的情感民歌《跳吧》中就出现：
为了满足喜鹊的心愿
让我们欢快地蹦蹦跳跳
为了大家的愉快的相识
让我们欢乐地蹦蹦跳跳
……
另外，由四行歌词构成的长达23个段落的情感民歌《爱美的儿媳》，也同样出现隔行重叠反复地唱“讷呼楞 讷呼楞”这一感叹词的实例。属于该类结构类型的重叠反复，要比没有产生重叠反复的歌词更具活力和音乐特有的生命力。
我们在分析鄂温克族民歌的重复唱法时，还发现歌词词首或歌词词尾出现某一个词或某两个词被重复唱的实例。比如说，思乡民歌《我们唱的歌》的第一行的第一个词“三”在三段歌词中都要重复唱；还有教育民歌《我会怎样》的第一行的第一个词和第二个词“伊敏河”在两段歌词中都要被重复唱。但是，某一个词或某两个词重复唱的情况，最多的还是出现在某一段落的歌词词尾。比如说，在英雄与人物民歌《英雄哥哥》的四行三段落民歌歌词词尾，均无一例外地重复唱“哥哥”这一名词。在思乡民歌《莫和日图是我自己的老家》内四行歌词的后三行歌词词尾都出现名词“家乡”的重复唱法，在思乡民歌《我们唱的歌》的第三行歌词词尾名词“家乡”，以及第四行歌词词尾的“咱们回去”等均被重复唱。与此相关，在情感民歌《烦人的坏老头》里，每一个段落的第一行歌词词尾出现的名词“老头”也都被重复唱。除此之外，某些民歌还有不同行的末尾出现不同歌词，在不同段落中被重复唱的现象，或者歌词末尾的某一词隔行重复等情况。总而言之，鄂温克族民歌的重复现象比较复杂，多数是在民歌歌词的首尾出现。再说，在重复唱法里，出现概率最高的是名词类词，其次是虚词类词，相比之下动词类词的出现概率要低一些。
在此还有必要交代的是鄂温克族民歌歌词同样存在押韵现象，且基本上都在歌词词首的第一音节或第一字母上出现。比如说，民歌所有行首词的第一个音节均用na-或用ba-或用ma-等来押韵，或用民歌所有行首词第一字母用a-或用e-或用u-等来押韵。不过，也有隔行押韵的格式。比如说，在鄂温克族民歌中，就有第一行和第三行第一个词的第一音节或字母是a-，第二行和第四行第一个词的第一音节或字母为e-的属于四行歌词组合而成的民歌段落。其实，鄂温克族民歌词首押韵现象比较丰富，有好几种结构类型。如果我们假定，由四行歌词组合而成的民歌段落的第一行第一个词的第一音节或字母是A，第二行第一个词的第一音节或字母是B，第三行第一个词的第一音节或字母是C，第四行第一个词的第一音节或字母是D在他们的民歌歌词行首押韵中就会出现（1）AAAA、（2）AABB、（3）ABAB、（4）ABBA、（5）AAAB、（6）BAAA、（7）ABCD七种结构类型的押韵现象。鄂温克族民歌歌词中，如果第一段中的押韵类型是ABCD结构的话，以下各段落的行首押韵也均以ABCD的结构形式、结构原理进行。鄂温克族民歌歌词除了强调行首音节或字母要押韵之外，也有的歌词讲究行尾或段落末尾用鼻辅音ng或n押韵的现象。
综上所述，鄂温克族民歌歌词具有强盛的生命力、感染力、影响力，是他们世代相传、命脉相承的精神文化的组成部分，是他们在千百年的历史进程中，追求真善美、创造精神家园的重要内涵。鄂温克族民歌，同他们生活的优美的自然环境，跟他们的衣食住行、生命态度、婚恋关系、伦理道德、宗教信仰等均有千丝万缕而又不可割舍的内在联系。我们完全可以通过鄂温克族民歌歌词、曲调，去观察、探索、思考、分析研究其人文科学所包含的内容，甚至可以探索他们的人生观和世界观。鄂温克族民歌伴随他们的诞生而诞生，伴随他们的苦难而苦难、快乐而快乐。他们的民歌伴随他们从历史走来，走过了漫长的历程，走向更加美好的未来。鄂温克人离不开自己的民歌，也不能没有自己的民歌，他们用民歌诉说爱情、情感、哀伤、快乐、痛苦、梦想和希望。他们的民歌也离不开鄂温克族，离开了民歌，他们就会失去生活的意义和精神，民歌是鄂温克人生命、生活、生产、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
我们认为鄂温克族民歌是该民族口头创作文学的一个组成部分，自它诞生以来始终以口耳相传的活态方式传承和发展。这些口耳相传的民歌在他们富有传统色彩的集会活动、故事会、演唱会、节日活动、婚俗庆典等活动中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也就是说，在鄂温克族社会生活及社会活动中，每逢重大节日及喜庆时刻，唱民歌是必不可少的活动。民歌演唱形式多样，有独唱、对唱、合唱、一人领唱众人伴唱等，其形式根据民俗活动内容的不同而有所区别。通过不同的活动形式和内容，自然而然地把他们喜爱的民歌不断传播到鄂温克族生活的地方。故此，每一次社会群体参加的民俗民族文化活动，都会给鄂温克族民歌的传承和推广带来新的机会、注入新的活力。除此之外，以家庭形式组织的一些活动，也是民歌传承的最小的社会结构单位。他们以姓氏家族为纽带，姓氏家庭不仅是他们草原畜牧业、山林畜牧业以及猎业生产活动的基础单位，也是进行文化娱乐活动基本场所。很有意思的是，鄂温克人习惯于把个人在生活中感受的喜怒哀乐用民歌形式在姓氏家族内部表现出来，如果唱得好并得到姓氏家族内部的高度认可，就会很快在更广泛的社会组织及社会活动中得到传播。在他们看来，用大家所喜爱的民歌形式，一代又一代地传唱本民族早期历史文化及思想，更能够传承他们本民族的历史文化与文明。他们的后代通过那些有历史文化意义的民歌，不断了解或认识本民族的历史文化。这些充分说明，家庭是传承和发展民歌的重要场所，家长们将民歌潜移默化地传给子孙后代，并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了下来，同时传承了本民族的历史文化与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