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思想文化与艺术

艺术是鄂温克人思想文化领域的重要内容。由于他们一直以来生活在美丽富饶的大小兴安岭和呼伦贝尔大草原，兴安岭的山林和呼伦贝尔草原不仅给予了他们极其丰厚的物质享受，也给予了太多的精神享受。所有这些，都融入于他们的眼睛、大脑、思想和灵魂之中，成为他们珍爱自然、珍爱生命、珍爱生活，以及追求美好未来的强大力量源泉，也孕育了鄂温克人极其丰富且绚丽多彩的艺术世界。其中，包括有鄂温克人赖以生存的自然界及自然环境，以及他们用真挚的情感与心灵触摸的，并成为他们的精神内涵、精神依靠红彤彤的太阳、迷人的月亮、烂漫闪烁而挂满夜空的星星、蓝天中随风漂泊的白白云朵，还有美丽如画如诗如歌的山河、森林、花草，以及山林和草原养育的一切生命，包括驯鹿、梅花鹿、马鹿、狍子、野猪、兔子、松鼠、熊、狼等。从这个意义上讲，鄂温克人的艺术灵感、艺术思想、艺术生活，源于自然界和自然环境，又无可怀疑地归于自然界和自然环境。另外，这也是他们在特定的生活环境和条件下，在漫长的生活实践与生活岁月里，用思想和心灵同自然界和自然环境深度接触、细心品味、深刻领悟的结果，从而表现出独特的审美感受、审美意识、审美思想、审美价值。

鄂温克族的艺术品，往往雕刻或刻画在石壁、石洞、岩石、树干、树皮、动物骨骼，以及石制、木制、桦树皮制或骨制的生活用品、艺术品等上面。在他们看来，纯粹的艺术，不仅包含源于自然归于自然的美好夙愿、意境、情感、感慨与感叹，同时也充分体现出人自我情操的陶冶、自我思想的美化、自我内心的升华。或许正因为他们的艺术无可怀疑地表达了人与自然界亲密无间而纯朴超然的深度接触与坦诚交流，在人思想意识的深处孕育着美好的形象思维、美好的意境及其挥之不去的精神享受。人们通过他们独具匠心的石制、木制、骨制、树皮制、花草制，以及用动物皮毛制的艺术品，完全能够走入他们思想文化与艺术世界的深处，享受无限美好的艺术思想。在他们看来，艺术不仅是陶冶情操、美化思想的产物，更重要的是提炼、升华人的人生理念，进而不断坚定人们追求美好生活的一种方式和手段。

一直以来，鄂温克人信守用大自然恩赐的艺术视角，在他们远古时期住过的山洞，见过的石山、石壁与大树上，在他们用石头、骨头、木头及其金属制成的生活用品上，在他们用皮毛和布料缝制的衣物及鞋帽上，均雕刻或画上太阳、月亮、星星、云彩、彩虹、雪花、山河、花草，以及各种动物的图案。甚至还雕刻或画上他们早期狩猎生产的场景、猎人、猎犬、狩猎工具，还有他们居住过的“仙人柱”及万物有灵信仰世界中的各种神偶等。很有意思的是，除了狩猎生产场景里出现狩猎对象，个别石制、骨制、木制艺术品或生活用品的艺术画中，出现一些狩猎对象之外，更多的艺术品属于同自然界和自然环境相关的内容。

相较而言，他们的艺术作品里，作为狩猎生产对象的野生动物出现得不是很多。这恐怕和他们早期艺术所承载的心灵感应、精神享受、修养内涵有直接的联系。鄂温克人渴望用艺术绘画形式和手段来表现最细腻的心理活动与思想感情，并留给他们珍爱或被珍爱的这个世界，让人们去感受艺术所产生的超越时空的美好享受和强有力的精神力量，以及与此相匹配的源于自然归于自然的纯朴、纯洁、纯粹的美感，这也是艺术无法割舍的永恒价值，也是艺术本身富有的品质和品位，进而具有了强烈的感染力和影响力，同时也具有了自然艺术的特殊性、独到性和别样的风格。鄂温克人把这些特征当作一种内在的精神享受，并用艺术的手段来表现。

不过，伴随人类文明的不断进步和发展，他们的艺术思想、艺术作品和艺术世界也有不同程度的演变。甚至鄂温克人一直以来用信念和信仰坚守并追求的属于自然的艺术中，已开始出现市场化和商业化的趋势，更加注重现代艺术的色彩。他们如今的艺术中出现了高楼大厦、现代式房屋结构、高速公路、电动雪橇、电器设备等。某些方面，由于过分倾向于市场化而丢失了原本的艺术表现形式、艺术面貌、艺术色彩、艺术风格、艺术思想及其艺术中淋漓尽致呈现的自然界与自然环境的深厚内涵。反过来讲，他们的艺术中，现代性越来越明显、越来越突出、越来越强烈。当然，这一切的产生和发展，毫无疑问同自然界及其自然环境的变化，以及同他们的生产生活方式、手段、条件和内容等的变化、变异、变迁有密不可分的必然联系。那么，作为思想文化的一种载体、一种表现形式的艺术，也许自然要涵括当下社会的艺术的品质，包括与此相关的思想意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深刻地认识到，在艺术作品、艺术思想、艺术世界里，绝不能完全舍弃或丢失自古以来追求的艺术本质特点和面貌，以及其中用艺术手段体现出的源于大自然归于大自然的永恒、质朴、纯粹、卓越的艺术品位、艺术美感、艺术享受、艺术构思和创造。

心灵手巧的鄂温克族妇女将各种颜色的动物皮毛、桦树皮、颜色艳丽的布料和彩纸剪成各种各样的图案。比如，太阳、月亮、星星，以及各种形状的山、不同种类的树、颜色和结构各异的花朵、不同形体和不同角度展现的驯鹿、牛羊马骆驼与各种野生动物，还有他们的狩猎生活、狩猎生产场景、“仙人柱”等内容。后来，在她们的剪制艺术中还出现了来自外来民族或现代生活的窗花、墙花、灯花等内容。每逢新春佳节或喜庆的日子，鄂温克族妇女就会把传统与现代思想文化融会贯通的鲜艳美丽的剪制艺术品贴在门、窗户、墙壁、灯笼上，以此烘托节日欢快、幸福、吉祥、热闹的气氛。毫无疑问，鄂温克族的剪纸艺术也是该民族古老艺术形式和内容之一，充分展示妇女们的美好心愿和精美手艺，显示出她们的聪明才智，从而给人们留下剪纸艺术的美妙享受。

鄂温克族木制艺术和皮制艺术里还有烧烫手法绘制的作品，进而很大程度上拓展了木制艺术与皮制艺术。特别是在已经精心熟制成的洁白无瑕的皮张上，巧妙地利用烧烫手法加工出来的艺术品，艺术品位独特，给人精妙绝伦的艺术感染力和艺术魅力。总之，在鄂温克人的艺术世界里，剪制艺术同样占有重要地位，还有一定普遍性和代表性，深得鄂温克人的欣赏、喜爱与赞美。

鄂温克人理性地承认，他们的艺术属于思想文化的范畴，或者是说精神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同时也是他们美学思想的重要表现形式。在他们看来，艺术之美应该源于人们的审美思想、审美意识、审美心理、审美态度。所有这些，对于艺术作品的产生发挥着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也就是说，人有什么样的审美就会有与此相配套的艺术作品。那么，通过欣赏鄂温克人的艺术作品，可以充分了解和认识他们的审美意识及审美观点。或许正因为如此，他们的艺术作品成为研究鄂温克人审美思想、审美心理主要对象之一。在他们看来，艺术作为美学的重要载体，体现出人们对于美好的自然现象与景观、美好的生活情景、美好的事物最直观、最纯粹、最深刻的心灵感觉与感触，以及在此基础上孕育的最美好的情感和思想。当然，这些和鄂温克人的审美观点和审美意识有关，属于审美意识的一种高度艺术化的概括手段，也是展示他们思想文化不可或缺的形式和内容。

艺术作为鄂温克人审美及其思想文化的重要组成，在他们日益积累和丰富的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的基础上不断获得发展。从这个意义上讲，美学是他们艺术作品作为“美”的永恒不变的内涵，是由原处的感性认识深化于理性认识的必然结果，进而无与伦比地体现出源于美的审美价值。甚至，其中包含有他们早期美学思想，以及与质朴、自然、纯情、超越时空的美学思想中涵盖的伦理道德。这就是说，艺术的价值、艺术的美、艺术的形式和内容，除了表现人与自然界建立的关系、情感、思想之外，不能忽略艺术所要表达的人与社会之间各种复杂的关系、复杂情感和思想意蕴。鄂温克人认为，人的美学思想、审美观念、艺术作品，都同人原处的思想意识有关，然而思想意识的产生和不断成熟的过程，就与人生存的自然环境、社会环境、社会制度、特定历史背景和历史条件有关。换言之，不同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及其社会制度下出现的艺术作品，应该表现出各自不同的特点、各自不同的思想内涵、各自不同的艺术风格，甚至表现出的美学思想、审美观念也会有所不同。比如说，山林牧养驯鹿的鄂温克人的艺术作品，更多地关注兴安岭、山林、山林树木花草、桦树皮、驯鹿、牧养驯鹿的经济社会、“仙人柱”、猎犬、山林野生动物等；一直以来生活在呼伦贝尔大草原上，从事牧养牛马羊骆驼的牧区鄂温克族的艺术作品，则着重突出草原、牧场、草原山河及牧草鲜花、草原牲畜、草原牧人、牧羊犬、游牧包、游牧生活及其经济社会；生活在农区从事寒温带或温寒带地区农业生产活动的鄂温克族艺术作品，侧重点则放在农民、农村、农区、农业生产生活，以及农村自然环境、社会环境、社会制度等方面；在现代化城市生活的鄂温克族的艺术作品，则反映出的是城市、城市风貌、城市现代化生活、高科技现代化社会。那么，所有这些，包含有不同艺术内涵、艺术风格、艺术品位、艺术意蕴的艺术作品，表现了不同的美学思想及审美价值，同时也无可置疑地从各自不同的艺术视角、艺术思想、艺术手法表达出与大自然和社会进步融会贯通的伦理道德精神，以及这一精神赋予的美好的一切。他们用这些审美意识与艺术作品，给人们带来无限美好的思想文化享受、精神享受，陶冶人们的情怀以及道德情操。

总而言之，鄂温克族的艺术作品，更多地体现出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人对自然的赞美、仰慕、崇拜与信仰，以及人的道德修养和审美趣味。另外，就如上文的阐述，作为社会的人，受不同生产方式、不同经济社会、不同社会环境和条件、不同社会制度的影响，鄂温克人的艺术作品也会不同程度地反映出各自不同的经济社会、社会制度等。在他们看来，构成这一艺术世界、审美观点、美学思想，以及人生美好世界观的主要因素，首先应该是他们赖以生存的自然界和自然环境，是美丽如画如歌、令人迷恋和陶醉、让人心旷神怡的大自然及其自然环境恩赐的精神产物。或许正因为如此，他们坚定不移地相信，如果没有美丽富饶的大自然和自然环境，鄂温克人不可能拥有如此美丽的艺术作品和审美品位，所有这些自然而然地融入他们的精神生活、思想文化之中，进而升华为恩惠于大自然并回馈于大自然的美学思想。与此同时，鄂温克人将美学思想的美与艺术同人们向往的美好生活紧密相连，淋漓尽致地抒发从大自然中观察、感悟、品味、提炼出的美的一切和一切的美。这些对于美的心灵感受和情趣，塑造了大自然中的艺术之美。对此我们完全可以说，渗透着最为朴素的辩证唯物主义美学思想的鄂温克族艺术作品，体现的是最为朴素的情感意境、道德情操、伦理观念，表达了与人的情感意趣最为根本的审美态度。那么，这一将人心的美与大自然的美融为一体的艺术的美，直接展现出被美丽如画的自然界与自然环境熏陶与感染的美好心灵，以及鄂温克人对于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与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