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云山院之外,云深听雨眠
哪里是他不想动手,不过是我手腕上的小动作,运了功,内力自成屏障,他剑不能进,不能退。
我方才运用内力时,还顺势讲那飞刀“还”给了他,此时此刻那飞刀已在他持剑那手的手臂上稳稳地扎了根。
看着这位前辈狰狞的面孔,我只觉得这一切像一场笑话。
纵然不觉得我救了他,可慕琮筠身上的伤总有为他们留的吧?
“你这妖女,串通魔教……”
魔教?风月神教么?
这世间哪一派不是亦正,亦邪?有哪一派是天然的正派,又有哪一门是自成的邪门?
而这世间,又哪有什么纯粹的正邪善恶?
试看,在这被关着的哪一个不是武林名门的名满天下之人,而这些名门正派的正人君子,就是这么对待他们的救命恩人……
慕琮筠伤势未愈,并且比我出去之前显然更重了些。
而那些人身上,却少有伤势,内力未完全恢复,便是拖累别人的借口么?
慕琮筠的伤势他们不去过问,风月神教的人在这时他们不敢动招,这些名门正派的正人君子,哪一个配得上称这一句“名门正派的正人君子”?
“前辈的意思是,是我素玉,对您下了毒,把您关在这了?”我尽量不让自己露出什么情绪来,为这些人怒,似乎太不值得了。
我抬手至腹前,双手交叉,捏指绕了腕花。此时在我身后嘛,我只知道他那剑是保不住了——那剑已经碎成残片,如果他不愿意放开剑柄的话,此刻应该在我后脑勺上方飘着。
我垂目看了看这影子,看来他对这剑柄倒是异常珍视,罢了,那这残片还是留在地上吧。
心下如是想着,抬手舞袖,转身,再接了一招风动莲步,再一招花落天涯。
剑毁,残片作尘,至于人嘛,被扔到了地牢地上。没受伤,我也没打算伤他。
这些人既然说我串通风月神教,那我就给他们看清楚了,这风月神教的招法。
“木石峰养你十余载,如今却自甘堕落,与魔教为伍……”
“尔等出自名门正派,为何不敢动手去杀那沽名钓誉的武陵王,不敢灭落家除赤翎堂为武林除害,不敢杀至霍扎复我河山,却要在这里磨嘴皮子?”我冷笑着,看着这满地牢的前辈们,看着他们的嘴脸,自以为正义但其实害人害己的后果他们总算是尝到了,不过……
在他们眼里,害人的,可不是他们自己,不是什么赤翎堂,雪月庭,风月神教,而是我。
我这一番话问得爽快,却没人会来应答。
我转头看了看慕琮筠,他现在也已调息得差不多了,站起身来看着我。
慕琮筠往我这走了几步,看着我叮嘱道:“素玉,快去听雨眠。”
“不能放她走!”
“杀了她!”
“她自甘堕落……”
“是她串通魔教……”
“她不配为人!……”
我不愿意再理会那些虚张声势的咒骂,他们自己不会动手,却要慕琮筠来杀我?
聂戎青的伪装他们没有识破,我已经在这这么久,可曾伤过这些人性命半分,如果这样还证明不了我的清白,便是多说无益了。
“慕琮筠,跟我一起去吧。”
慕琮筠听了我说的话,毫不犹豫地应了一个字:“好。”
我微微一愣,慕琮筠,不打算留在这作这些名门正派眼中的“英雄”,却肯跟我这个“串通魔教的妖女”一起走。
那些人,没有一个再上来阻拦。为什么?怕我下手重一点他们就没命了,还是说因为慕琮筠,和我一起走?
从地牢里出来,武陵王和他带着的风月神教的人早就没了踪迹。
“濛沉呢?”慕琮筠还是开口了。不过,他没有打算告诉我聂戎青都做了些什么,没有要问我去哪了,只是问顾濛沉的消息。
慕琮筠和顾濛沉的关系应该向来都好,不过听慕琮筠这口气,好像是对我有些不满。
我没有说话,按理说双鸳去古仪岭接顾濛沉不可能到现在还没回来,除非是出了什么事。
我接着往前走,我还得等着双鸳回来,才能去听雨眠。
慕琮筠三两步走到我面前,义正言辞地警告我:“素玉,你怎么样我管不了,但其他人不是你的手下。”
“我从没这么想过。”我没有别的辩解。
如果慕琮筠说的是顾濛沉去古仪岭的事,那即便是我不对他提出来他自己也一定会去。
“可你却是这么做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不想再和慕琮筠啰嗦。我是如何想的,如何做的,慕琮筠当然不会知道。
云山院西院的幻境我至少还得闯三次,不只为了救人……我还要知道,那场火,那满是血腥味的山野,萧遥,还有那些噩梦,到底意味着什么。
很快天就要亮了,我实在没那个功夫和他多说了。
错开了慕琮筠,我疾步上前,往云山西院的方向走。
“素玉!”
慕琮筠猛地一叫我,我自然也停下了脚步,不过,没有回头。
“做事,至少要问心无愧。”
“这是自然。”我不假思索地回应道。求问心无愧么,问心无愧……
正在这时,泛了鱼肚白的天边,双鸳带着顾濛沉回来了。
待双鸳落地,我从荷包里抓了一把谷物喂给它,抬眼看着从双鸳背上下来的顾濛沉:“怎么这么久?”
顾濛沉看着我,扯了扯嘴角:“风月神教的人来了,多看了一会。”
慕琮筠却不以为然,满不在乎地说道:“都是素玉姑娘派遣过去的人,难道还能自相残杀不成?”
我一时无话,顾濛沉先瞪了慕琮筠一眼,再转头来略带歉意地看着我,他显然已经注意到我头上的那根簪子了。
我没那个功夫多解释什么了,地牢里的那些人这会子应该都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如果师父他们在听雨眠,那么聂戎青一定会带人守在那。
我飞身骑上双鸳,抬手抚上它的羽毛,不愿意再多话。
双鸳展翅,这云深之处,此时正晨雾深,朝露沉。
这高楼听雨眠,看来也不过如是。
双鸳落了地,我抬手再给它喂一把谷物,双鸳正吃得起劲,要见我的人就已经到了。
双鸳见了来人,连吃的也顾不得,猛地叫了两声。我虽听不懂它的叫声,但这叫得的确有那么几分怒气。
“你来得,有些慢了。”
这声音可真耳熟,我转头去听看着聂戎青,不错,这是我每每在镜中都能看见的样子,忍不住冷笑道:“聂戎青,有意思吗?”
“当然有意思。”聂戎青说着,回头看了看那听雨眠。
这听雨眠,七层塔楼,师父他们自然在这塔楼之中。分明以他们之力,要杀聂戎青出来是何等容易的事,怎么……
师父难道是在等我回来,自证清白?可那上头至少还有几十号人,不可能每一个人都这么沉得住气才对。
“人在哪?”我看聂戎青并不急着要对我做什么,那样漫不经心的神色甚至让我怀疑在我面前的人是不是聂戎青。
聂戎青一点也没停顿,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听雨眠的第七层上。”
我深吸一口气,抬眼看了看这听雨眠塔楼,第七层,恐怕是不太好闯。
收回目光时聂戎青正拔剑,他手上的剑与平沙落雁剑还真有那么些相似,天知道他废了多少心思。
聂戎青拔剑,脚下点地,凌空直下向我刺过来。
我看着这招式,手上运功便一掌微雨燕飞迎上那剑招,剑指问天之势回敬他。
呵,聂戎青,这天外来客,你可真是没学到家。聂戎青运足内力,真气注满剑身,直直刺透了我掌上内力的屏障。
我迅速收手,左手反手拔了平沙落雁剑挡住居高临下的聂戎青。
“平沙落雁剑,果然不错。”
聂戎青还有心思对这把平沙落雁剑品头论足,丝毫不见他有半点焦灼的情绪。难不成仇峨雪说赤雪峰的事是在唬我?
既然聂戎青有这般闲暇心思,不如我就试试这渃水寒玉簪,到底能不能让他说出些什么来。
顺着剑势旋身立锋往边上轻抛,右手接过了剑柄,抬手轻挑,接一招把酒问天,随手再往聂戎青脸上划几剑。
聂戎青脸上受伤,这才舍得往后一翻。我看准了他落地之时,抬了左手运足真气隔空一掌桃李芳尘。
聂戎青见我掌风,挽了剑花运足内力,这招烛明香暗,他倒是学的不错,用得也是恰到好处。
可惜,聂戎青太过专注于这一招,倒让我有功夫来收剑入鞘,再抬手从发间拔下那根渃水寒玉簪。
以这渃水寒玉簪为魂,使一招暮雪梅春,隔空传话:“聂戎青。”
那渃水寒玉簪大放异彩,我只听得聂戎青大叫了一声。
说到底,这千山雪域里的东西,自有其威力。
一时间,周遭变幻到我在西院茶厅边碰上聂戎青时开始。聂戎青离开后,就径直回了房间,再出来时便是我的模样了。
同样是一路找了僻静处,绕了一大圈走到了西院后,才开始往别的地方走动。
先是去了那戏台处随意看了看,和慕琮筠、苏少岭、苏少岭等人看似正常地打过了招呼,再到了前面去向师父行礼递茶……
聂戎青这也太小心了,这是在比武场上时我的惯例,至于这武林同盟会,我可不当回事。
不过也正是如此,师父才知道了这人不会是我。
紧接着聂戎青回到后排座上,慕琮筠问“我”顾濛沉去了哪里,“我”居然是笑着回慕琮筠了这么一句:“难道他会一直跟着我不成?”
再一晃到了饭桌上,众人在笑周子甚,那鼻青脸肿的周子甚眼睛就没离开过“我”,而“我”居然一言不发只顾着吃吃喝喝,还时不时招呼着他们吃菜饮酒,闵邕宁和苏少岭自然会觉得不对劲了。
我抬手运足内力,这渃水寒玉簪上注满真气,亲眼看着这聂戎青以我之名去与众人寒暄行礼,甚至帮着送点心斟酒。
我只看着这聂戎青以我之名卖弄风骚,看着他对这些所谓的正人君子百般奉承,看着他从无妄境中去找武陵王,也看着他……去追杀落寒烟。
聂,戎,青!
他如何摆弄那些伪君子我不关心,他以我之名给那些人云亦云的家伙下毒我也不在乎,他去请武陵王烧叶栖木落也甚至也可以不追究,可他想对落寒烟动手……
我抬起另一只手,剑指轻点,乱云急雪将那聂戎青整个围住。再翻手轮指,掌上薄暮回风,猛地将掌风一转,断了他双手腕脉。
原来这么久,他聂戎青就用我的身份干了这么几件好事。
当真是我错了,为什么要和二十四刃的人说留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