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江湖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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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云动无风地有影,火中涅槃寄余生

等到我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云山院里的那个屋子。

真是,熟悉的场景,而这次显然比上次人更多,而且除了顾濛沉和慕琮筠之外,无一不是德高望重的前辈。

这才多久,我怎么觉得我最近老是动不动就昏迷呢?真是讨厌的感觉。

“醒了?”

怎么这次,离我最近的地方的位子上,居然是顾濛沉?

我没说话,实在是不想说话。

“你也太拼命了。”第二个冲我开口说话的人,是慕琮筠。

其他人就像雕像一样,只在那坐着,他们的目光是否看向我我也不想注意。只是这样一群人在这的氛围,让我觉得自己大概是已经死了?

我收了右手往后一撑,顾濛沉来扶我坐正。管他呢,我又不是一丝不挂地在这躺着,倒也不用太避讳这些。但这一屋子的人也都只是这么沉默着,大家都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他们一言不发,这样兴师动众的沉寂,的确比听雨眠里的尸体更可怕。

“师父?”我试探着向师父喊了一声,若不是看见师父抬眼看向我这边,我可能真要怀疑这是自己的葬礼了。

师父起身往我床边走来,顾濛沉起身让了位置。

“玉儿,你有没有看见什么?”

我师父一开口问出这么一句话,就把我问住了。我,看见了什么?师父具体是在问我什么?

我此时此刻一定是满脸疑惑,师父当然也明白他问得急了。但看师父的神情,却是一件刻不容缓的大事。

“玉丫头,你怎么会去听雨眠的?”

“是梅郎告诉我的。”我还记得当时苏少岭问我到底去了哪里的时候的神情,不会错的,是他告诉我的。

云隐深听了我的回答,若有所思地抓了一把胡子,点了点头。我不太喜欢云老头这个动作,搞得好像他什么都知道一样。

“他们……”我刚想问听雨眠里的人是不是都就出来了,可才说了两个字,众人的脸色都异常的难看。

“素玉,别问了。”开口打断我的话的,是顾濛沉。

不能问,为什么?难道那些人没有被救出来吗?还是说,听雨眠……

我突然想到什么,强撑着从床上下来,却刚一动就从床上摔了下去。

没有人扶我,尽管我看得很清楚所有的人都在那一刻想要阻止我什么。

手肘撑地,却发现腿上怎么也用不上力。怎么回事,我怎么会站不起身来呢?我低头时先看见了我左手上的绷带,尽管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骨伤的隐痛却让我很清楚——听雨眠里至少不完全是虚幻。

我没有去在乎屋子里这些人是如何看我的,只是想站起来。我分明还能感觉到自己的腿,但却无论如何也挪不动它们。这是怎么回事?我不可能站不起来的啊!

可尝试了多次,仍旧只是徒劳无功。

顾濛沉向我这走了两步,蹲下身子伸出手来要把我扶起来。在顾濛沉的手碰到我的时候,我本能地甩开了他。

“你们说话啊!”

我抬起头,目光扫过我所能看见的每一个人。此时此刻的自己算什么,废物吗?我是江湖中人,就算曾经功夫再好,但此时甚至说以后都站不起来的话,和废物有什么两样?

没有一个人回应我,就像当初我从霍扎回来向周围人问起萧遥的时候一样,就像很久以前的曾经我向旁人问起自己的身世的时候一样,就像无数个噩梦里那一把大火中那张早已模糊的面孔只是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一样,这样令人窒息的沉默我已经经历过不知多少次,如今……如今……

我趴在地上,好像是认清了这个事实么?站不起来么?我,素玉,站不起来了么?

“对不起……怪我……没能护你周全……”顾濛沉的声音就在我耳边,那样温柔的声音说出抱歉的话来,竟然是这般的刺耳。

我甚至不知道顾濛沉为什么要道歉,如果说这件事能怪在他身上,还不如怪我自己逞强要去听雨眠。更何况,护我周全?顾濛沉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应该护我周全呢?哪有一个人会拼了性命只为了保护另一个人这么简单?

我冷笑着,所以,救下听雨楼中的人的代价,就是这样吗?还是说,那恶毒的神灵在对我施行渎神的诅咒惩罚呢?不得而知,我也不想知道。

顾濛沉再次抬手要将我扶起来,这次我却没有再甩开他了。与其说顾濛沉是要扶我起身,不如说他是要把我抱起来,毕竟我这样,是起不了身的。

任由着顾濛沉把我抱起放回床上,我只是垂着眼帘发呆。

师父看向我的眼光很复杂,他到底知道什么,听雨眠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这一切到底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想问的太多了,但我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

又是一阵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默。

“我,想去听雨眠。”我开口说道。

云淡,风轻,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不能去。”一位前辈开口道。

那是极严厉的声音。真奇怪,不相干的人替我做决定,还如此理直气壮。

“素玉尊重阁下,称您一声前辈。”我不紧不慢地说道,说的是别人的事,自然是不会有什么情绪的,“但这不代表您,可以对素玉发号施令。”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一字一顿。

如今除了我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替我做任何决定。我所说的想去,就是我一定要去,就算此时此刻是师父阻拦我,我也一定要去。

我没有看任何人,只是静静地那句话说完。我很清楚,还有人在措辞要阻止我。

“我陪你去。”顾濛沉此时开了口,只是四个字,便绝了那一个个尚未开口的人阻止我的机会。

我听见顾濛沉的声音,轻轻点了点头。只是,仍旧低垂着眼帘,没有看任何人。我,也真的不想看见任何人——我有些害怕看见他们脸上的神情,无论是惋惜,还是藏在悲悯中的幸灾乐祸。

“给你。”慕琮筠这会子上前来,将那平沙落雁剑递到了我眼前。

我抬手接过了平沙落雁剑,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弧度,只是脸上的其他地方好像一点也不想笑——苦笑,大概就是如此吧。收了那比哭还难受的笑,我皱了皱眉头,这才抬起头来向顾濛沉看去。

顾濛沉,我能看见他的歉意,能看见他的认真,能看见他的温柔,却怎么也看不透这一切的原因。

“我对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顾濛沉只是微微一笑,像是在解释着什么。

我已经不想理睬顾濛沉的这些话了,谁知道这些话背后到底藏着什么——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向我道歉一样。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顾濛沉没有再多停顿什么,他似乎是知道我害怕那样的沉默一般。

我愣了愣,左手忍痛抓紧了平沙落雁剑:“越快越好。”

“素玉,不可胡闹!”又有一位前辈开口了。

我只是看着手上的那把剑,平沙落雁剑。

我虽然对武器不是有甚多的研究,但我也知道这平沙落雁剑,非等闲之剑,在当今虽说不是罪锋利的剑,但也一定是靠前的排名。

没有多想,我顺手拔出了平沙落雁剑,剑锋所向,正是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前辈,请自重。”

“玉儿,不得无礼。”

“师父,恕徒儿难以从命。”我,只是想任性一回。我不甘心就这样,一辈子站不起来。

“为师的话,你也不听?”

“师父若要罚,徒儿认罚。”要怎么罚我都可以,但我绝不可能甘心,就这样,在这床榻之上,了此一生。

话说完后,我能感觉到这屋子里的人都憋住了什么。他们不说出口,那就该是我的幸事了。我将手中的剑收回剑鞘中,再抬头看了一眼顾濛沉。

我向顾濛沉点了点头,顾濛沉也轻轻点头,便向慕琮筠看了一眼之后就转身就往屋外走。

“劳烦前辈们关心,素玉累了,请回吧。”毫不客气的逐客令。毕竟,这一大群男人在我这屋子里,尽管是没把房门关死也不像个样子。不过人家是前辈,我能说什么,承蒙关照,谢谢你们到得那么迟,让我没办法站起来了?

我说完了这句话,一并连师父也没有在这里多待片刻,云隐深那老头倒是第一个转身往外走的人。

等他们陆陆续续地离开我的房门,师父替我将门关上。师父,徒儿知错,但我,不甘心啊!师父大概也知道我心里难受,所以从始至终没有怪我什么。

我这时才回头从袖中取出渃水寒玉簪,既然合伤续骨都可以,那我要打通经脉,应该不难吧?

双手上运足内力,将这渃水寒玉簪托至悬空,两手上各用风梳岸柳,风斩青丝相互交替。渃水寒玉簪上发出的的异样光彩投至腿上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的腿恢复了些许知觉。

当夜,大概临近二更天了,我才觉得自己腿上的力气与寻常日子里相差无多。才刚收了手上的内力,将渃水寒玉簪重新拿回手上,外头就有人敲门了。

“进来吧。”原本就没什么好避讳的,我虽然头发有些乱了,衣裳可是整齐得很。

顾濛沉推门进来,我侧身下床,他连忙来扶我,不过我已经能站起来了。只是,我不确定渃水寒玉簪的力量,足够让我站多久。这次去听雨眠,要找到我那时候无法站立的原因,更要弄清楚到底有什么秘密被藏着,那秘密背后又藏着什么故事。

顾濛沉打量我一番,恍然大悟:“渃水寒玉,真是名不虚传。”

“我也没想到真的有用。”

“既然已经好了,就走吧。”

“你……”我看了看顾濛沉,我自己当然是乘双鸳去,可他……

顾濛沉向我白了一眼,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双鸳令。

我微微一怔,这么说,师父连这也都是想到了的?

没有多想什么,一前一后地出了房门,号双鸳,往云深之处的听雨眠去。

这一路很快,双鸳似乎比我更着急,但是到那的时候却是真的已经晚了。

我们驾着双鸳停在半空中,看着那火从听雨眠的脚下一点点爬上一层又一层,直到整座塔楼都被火光吞噬。

结束了,无论是幻灵,还是费尽心思经营出的这么一场大戏。

我和顾濛沉就这么在双鸳背上,静静地看着这塔楼经历火光的洗礼。

我似乎还能听见那塔楼中有些许虚弱的呻吟,但我也明白,在里头的那些,是我永远都无法救下的。

到现在,那些秘密和秘密之后的故事,只怕是要和这塔楼一样,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我不禁开始想,既然聂戎青他们是为了江湖令,那这一切就应该与江湖令有关。

尽管我还是不明白,江湖令到底与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费尽心思向我要消息。

这一切,真的就随着听雨眠的灰飞烟灭,而再也不见。

“原来,都是设计好的。”我看着那火光,似乎又想起那个噩梦,愣了许久,才缓缓说出这样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