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忘记了
小屋的灯一直亮着，风离推开屋门，就见到阿如那温暖而疲惫的目光，不由歉然道：“又让你担心了。”
阿如摇了摇头，低声道：“我给你打水梳洗。”
风离轻轻抓住阿如的肩膀，低声道：“不用了。”
阿如道：“要的，我知道，今天你要去做大事。”
风离不让阿如走，手扶她香肩，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阿如道：“放手。”她顿了顿道，“你不可能为了我不去。所以不用解释。”
风离深深地看着阿如的面庞，那柔美的面颊有着坚强的线条，这温柔的女子已经满脸都是泪水。他低下头，捧起女孩的脸庞，轻轻向着泪珠吻了下去。阿如抱紧了他，红唇热烈的回应着他，但泪水却是越来越多，她低声道：“我不需要你天下无敌，也不求和你一生一世，我只想做你的女人。”
不知道是泪水融化了人心，还是人心融化了变成了泪水，两个人就这么合在一起了。
“你知道么？如果可能，我希望死在你的前面。我没办法面对没有你的日子。你能不能保证，不会丢下我一个人？”阿如在枕畔轻轻道。
风离沉默了很久，低声道：“我保证。”
距离天亮并没有多久了，但已足够做很多事情。一个人一辈子，能有几次快乐的相聚？但只要有过，就足以无悔。
“是时候了吧？”朱祁镇望着星辰逐渐淡去的飞檐，低声问道。
身后包括东方一、战鸿鹄等人在内的一干人等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朱祁镇对一旁的李安年点了点头。
李安年高高地喊了声：“万岁上朝，起驾太和殿。”巨大的仪仗立刻启动，战鸿鹄和宇文幻海护于龙辇左右，二十年来最重要的一次朝会即将开始。
从一出生起，寒锋就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他生于鲜卑族的贵族家庭，父亲忽尔雷手中拥有长城外排名前十的牧场，年方五岁就能骑马，七岁射箭，九岁被选入云风山，十一岁正式拜入慕容天野门下，成为家族的，也是天狼旗的希望，如今他二十岁，已是大漠七国联盟的第一使节。
只是即便如此，他也从未见过如此奢华壮丽的宫殿，晨曦下的太和殿那古老而庄严的气势，带给他无穷的压力。就是这个古老帝国，断断续续已与大漠里的国家战斗了近五百年，而大漠里的民族，和长城内的这个古老民族的战争史，更可追溯到文字都没有记载的年代。他曾经问过师尊慕容天野，如果说战斗就是两大势力之间的宿命，那何苦还要花那么多时间在无用的谈判上？
个人的恩怨可以分生死，民族的恩怨只能定兴衰，而所谓兴衰，只能你几十年，他几十年而已。慕容天野如是答道。
兴衰？每年七百万两白银的岁贡，让整个大漠的军马更为雄壮，武器更为犀利，百姓的目光更为远大。二十年前的那场大胜，已然让人看到了大漠七国联盟的兴旺。这是瓦剌的浩林可汗说的话，寒锋深以为然。
寒锋站在金水桥上，冷峻的嘴角带着淡漠的笑意，凌厉的目光来回扫视着太和殿外的御林军。他已得到消息，此次朝会朱祁镇将拒绝大漠七国提出的增加年贡的要求，但对方会如何对待自己，却还真叫人难以琢磨。到BJ城已有十日，各方面收集来的情报证实，这个长城内的古老帝国正处于内乱的边缘。这个老大的国家有句老话：“攘外必先安内。”想来这个老朽的皇帝亦是依此而做出决断的吧？但是一只老朽的公羊即便有最好的牧羊犬，也无法对抗大漠的野狼。就凭这个惨败之后苟且偷生的皇帝，有何资格再与大漠七国开战？
“七国使节寒锋觐见！”一声接一声的传召远远传来。
寒锋笑了笑昂首而行，他那高大雄健的身躯，配上大漠粗犷威武的武士服显得英武无比，即便是大殿内的众人对其早有耳闻，亦不由在心中微微一叹，只有大漠的风沙才能养育出如此的豪强人物。就是这个家伙在入关之前下了“求战书”，要用手中长剑一会中原英雄；就是这个家伙，被誉为大漠五十年来最强的剑手。
“朕已看了浩林可汗的国书。”朱祁镇淡淡一笑道，“他是觉得七百万两的岁贡不够用了。”
寒锋道：“五年前，大漠七国联盟的联军远征波斯，击破波斯帝国二十万大军。波斯的国王签下降书，年贡大漠联盟三千万白银，外加波斯弯刀一千把。我浩林可汗觉得波斯一个蛮荒小国，尚有如此国力，我大明泱泱大国当不止于区区七百万两。”
“波斯帝国不是小国，七百万两白银本也不是小数目。”朱祁镇摇头道：“朕也知大漠七国联盟实际就是浩林可汗当家作主，三年前他的大军从波斯回来，罗汗国国王未曾对其礼敬，他就大军一挥灭了罗汗，斩首十万。”
寒锋道：“因此，浩林可汗为了大漠与大明的友谊，仅提出将岁贡长到三千万两白银，并不为过。每年三千万两，就能让双方的边境年年都有商会，何乐而不为？”
朱祁镇连连摆手，话锋一转笑道：“浩林平定波斯的时候贵使可在军中？”
寒锋道：“我大军三年定波斯，正逢家师让我下山历练，故我赶上了后两年。”
朱祁镇道：“听说使者还是瓦剌帝国的第一剑手？”
寒锋道：“寒锋去年参加了大漠七国的击剑大会，侥幸获得第一。但击剑大会只是为了联盟的青年子弟准备，因此不算第一剑手。”他笑了笑补充道，“那大会就如贵国的武科举一般，只是联盟并不直接授予官爵。”
“如此，岂不是七国第一？真是英雄出少年。”朱祁镇笑道，“吾国的武科举在即，是时还请贵使多多指点。”
寒锋道：“久闻大明武道历史源远流长，本次入关寒锋正有意一试。”
朱祁镇道：“这却不忙，贵使再着急，总不能作为举子参加武科举。而本朝又有明令，武举是严禁私斗的。”
寒锋目光收缩，重新打量这个面色疲惫，但神情却如茫茫大海深沉的帝王。这个老家伙不是那么好对付，他主动跟我提起岁贡，却又轻描淡写的避过不谈，他究竟要怎样？
朱祁镇却不待他提问，就哈哈大笑道：“岁贡之事容吾国从长计议，贵使这几日大可在BJ好好歇息，朕会早日给你一个答复。”他一面笑，一面起身道：“但要小心，这几天吾BJ城好勇斗狠之徒甚多，千万莫要惹到他们。”说着他一甩袍袖转入内殿。李安年长长喊了一声退朝，其他大臣一齐跪倒高呼万岁，就把寒锋傻傻的丢在了大殿上。
百官散去，寒锋步出大殿，就见李笑天独自站在金水桥上。
李笑天遥遥一礼，恭敬地对寒锋道：“下官受皇命陪伴贵使。不知贵使意欲何往？”
寒锋欣然一笑道：“李侯爷何必客气，我要回驿馆。”
李笑天笑道：“贵使认识李某？”
寒锋道：“我寒锋若连中原三天之一的笑天君都认不出来，怎敢孤身入BJ？”
孤身？天狼旗大举入关也算孤身？李笑天淡淡一笑，并不多言当先引路。
风离走出风华棚的时候，苏名瑜正坐在那块石碑上。
“居然想不和我打招呼就走。”苏名瑜撇嘴道。
“我知道你会在这里。”风离道。
苏名瑜笑道：“我们就是在这里相遇的。”
风离道：“不错，我会永远记得。但这次，我必须一个人去。”
苏名瑜道：“为何必须一个人？难道说你怕人说我们以多欺少？”
“不是。”风离摆手道：“朱祁镇既然要我杀了寒锋，必然不怕人宣扬此事。但我需要你帮我看着阿如。”
“我是你的兄弟，不是你的保姆。”苏名瑜同样摆手道。
风离苦笑。
“好吧，我会帮你看着阿如。”苏名瑜笑了笑道，“但在你决战的时候，我一定会在你身边。”
风离重重拍了拍苏名瑜的肩膀，大步离开。
苏名瑜在其身后大声道：“我在那道刀痕中看到了绵绵群山。你看到了什么？”
风离脚步一顿，并没有转身，低声道：“忘记了。”
苏名瑜注意到风离穿的是初来BJ时的那件黑衣，看着那凛冽的背影，他自语道：“第一忘记，第二相思……风离这家伙究竟忘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