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番外：江南3
雨已经停了，夜空中月亮在不知不觉间露出半张笑脸。
苏名瑜追着方有情跑了几条街，终于支持不住，停下脚步蹲在地上，手掌按住长达三寸的刀口，血不断的从指缝间流出，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方有情回过身来，挥手点上苏名瑜伤口边的穴位，伤口流的血才渐渐的缓和。
方有情笑道：“你这个家伙，我还以为有多了不起，开头的时候居然不屑两人打他一个，站在边上不出手。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滚蛋吧！”苏名瑜笑骂道：“我哪里是不愿意出手，我根本是不知道怎么插手啊！”
方有情眨眨眼睛，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他开始怀疑眼前的少年是不是疯了，他真的不知道以他目前的武功，和名震南方的灵霄刀客作战和送死没区别吗？只是这个小疯子在方才的对决中居然活下来了，这还真的是个奇迹。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苏名瑜千钧一发之际，躲开致命一刀的身法，方有情又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小苏，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家族不传外人的绝技，是如何被这个陌生人随随便便就用出来的。
轻轻给苏名瑜的包扎好伤口，方有情沉声道：“方才躲过那一刀的身法，是学我的？”
苏名瑜懒懒一笑，道：“看到你的身法好像很快，就借来用了一下，可惜学你的还是没能躲过那龟儿子的刀！真他妈的。”
看过了就能学会，虽然只是形似，但这要又怎样的天赋才能办到？！方有情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若是我说出去，肯定没人相信。”
苏名瑜哈哈一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我从小都没有师傅，所有的本事都是偷看人家练拳，或者打架的时候偷师回来的！”说着苏名瑜挠了挠头皮，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方有情钦佩的看了苏名瑜一眼，很不好意思的说道：“你帮我和灵霄刀客作对，我居然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苏名瑜一咧嘴，露出白白的牙齿，微笑道：“我苏名瑜是个混混，通常不会有人问我名字的。”
方有情打个哈哈，悠然道：“孔明和周瑜？”
苏名瑜微笑道：“那么说我也无所谓，其实是赫赫有名的‘名’，不是光明的‘明’。”
方有情点点头，道：“那么想出名？野心大的人通常没没好下场。”
苏名瑜抬头望向夜空，那弯弯的月亮让他的眼睛如星星一样的明亮，他悠悠的说道：“总有一天，我会和史书上的战国四公子一样有名……总有一天的！”
方有情被其感染，仰望夜空低声道：“……有那么一天，我会改变今日的江南。”
两个年轻人就这样对着天空发呆，全然忘记了身边随时会有强敌出现。
沉默许久，方有情侧头道：“我们去喝酒，难得心里那么痛快！”
听到方有情的话，苏名瑜下意识的一摸肚子，满脸痛苦道：“多谢提醒！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但是方有情接下来的话差点没让小苏摔一跟头，方有情一脸天真的道：“你有钱的吧？我是分文皆无。”
苏名瑜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开始变得惨白，轻声道：“够喝豆浆的。”
于是，苏名瑜在折腾了一整天后，再次往六合塔方向的四海堂赌场走去，所不同的是身边的伙伴从酒鬼刘老六，变成了风度气质都不可同日而语的方有情。走在路上有情几乎不说话，苏名瑜不由开始想念起老六来，他是否平安，他应该是平安的吧。
“你还真的是贵公子！出门居然不带钱的。”小苏越想越气，在方有情的耳边不停的数落。
方有情微笑道：“每次出去都好多人，除了剑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带什么。”
“是吗？那你怎么不忘记穿衣服！”苏名瑜显然对对方的话没有什么认同感。
方有情看着苏名瑜道：“去赌场我们真的会赢钱？我听说十赌九骗，你却好像很有自信的样子。”
苏名瑜却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眼睛直直的看着远方，轻声道：“赌神菩萨今天不高兴，你先祈祷我们能够平安去赌场吧。”
前方是一队官兵在驱赶被绑成一串的民团，也不知是有缘还是别的什么，在这个场合又遇到了李满江。苏名瑜拉着方有情躲到屋檐的阴影处，目送官兵缓缓离开。两人同时从方才飞扬的意气回到眼前的现实中来，今夜的杭州城很乱，如今苏名瑜带伤，方有情缺乏对敌经验，两个少年能够平安离开已是异数，要想大摇大摆的去喝酒赌钱，简直是痴人作梦。
看着李满江的背影，苏名瑜咬牙道：“有机会就作掉他。”
方有情皱着眉头道：“杭州这次的做法太过了，一定要问问张庆他怎么做的知府。”
苏名瑜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去扬州？”
方有情点头道：“马上去。”
苏名瑜苦笑道：“怎么去？坐船也要船钱的。”
方有情摸摸鼻子，低声道：“你能不能有办法？”
苏名瑜上下打量了一下方有情，嘿嘿一笑：“办法总是有的。”
方有情欣然道：“那好。”话一出口就见苏名瑜一脸坏笑，不由觉得有些不妥。
一个时辰之后，天已经蒙蒙亮了。苏名瑜和方有情出现在码头一条破落的船上，所不同的是方有情不再是白衣书生打扮，而是玄衣武生装扮，他原来的行头已经在当铺里了。水边不停的有人登船，似乎是昨夜的风波依旧在继续，民团的家人纷纷远离杭州去他乡避祸。
苏名瑜立于船舷边静静的看着来往的人流，那么多人登上木船，随着流动的河水奔向未知的前程，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故事。苏名瑜感叹之余，心中却又升起一个疑问，若是官府真的要进行大规模的清洗，那现在航运应该被禁止了才对，怎么会允许这些人自由离去呢？那个怨恒山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身边的方有情则靠着船舷沉沉睡去，不知不觉间，苏名瑜叹了口气暗道：“一个人如果在各种场合都能倒头就睡，那还真是有福之人。”轻抚肋下的伤口，苏名瑜感到一种战栗的感觉，那一刀让自己和死亡真的很近，这就是生死之间……江湖就是这样么？若是在遇到那一刀又该如何把握？
此时一个蓝衫少女扶着一个一脸病容的妇女进入眼帘，眉目之间让人觉得好生熟悉，赫然就是“西湖龙须”那收钱的小妹。那少女踏上甲板，目光与苏名瑜一触，眼睛一亮，急匆匆的向小苏走来。
有事吗？苏名瑜看似无意的一脚将方有情踢醒，有事的话两个人一起比较好。舔舔嘴唇，方有情睁开朦胧的睡眼，他还是很难的做出那么人性化的表情的，毕竟快一天没有进食了，看来民以食为天的确不假。
苏名瑜笑骂道：“你还真是厉害，睡觉不分场合，倒头就睡，我现在相信在牢里你可能真的睡着了。”
方有情深呼吸了两下，微笑道：“场合？为什么不能睡？不是没有出事情吗？”
两人说着话，那少女已经来到近前。“我哥哥呢？”那丫头瞪着苏名瑜劈头开脸的问道。
“你哥？”苏名瑜被问得一愣。
那少女皱眉道：“就是那个喝了点酒的刘老六啊！！”
“老六？”苏名瑜这才缓过神来，心往下一沉，那恐怕凶多吉少了，他一脸尴尬不知如何回答。
这时那一脸病容的妇女也上得前来，低声道：“妹妹，你别对别人大喊大叫，你哥哥被抓的事情看来是真的了，别人也没有办法。”
苏名瑜低声道：“给我时间，我一定会去救他。”说着他无奈的看了看身边的方有情，只有解决张庆才能对杭州的形势有所影响，尽管他还不知道去扬州能做什么。
方有情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拍了拍小苏的肩膀以示安慰。而船上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他对那少女道：“事情会解决的，你们去哪里？两个女人不太方便的，往后站一下，我们替你腾个地方。”
那妇人低声道：“那就多谢两位小哥了。小荷你也不要对人家那么凶了，人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
此时周围有些乞丐想要在小菏和刘嫂身边抢位子，小菏虽然气鼓鼓的却毕竟只是一个女孩子，而刘嫂病恹恹的只是在不停的咳嗽。方有情看着身边这些欺负弱小的乞丐，转首对小菏施了个眼色道：“小菏啊，姐姐到底得了什么病，要早点想办法。”
小菏心领神会，环顾四周道：“能有什么办法？肺痨这种病不传染人就不错了。”
一听是肺痨，周围原想占便宜的人马上散开，生怕沾染一点。于是四个人站的地方终于空了许多。
看着方有情照顾小菏，苏名瑜却始终对老六的事无法释怀，老六是因为自己才会卷入杭州这场风波的，若不是自己执意拖着他去，老六也许还在赌场尽兴吧，如今在牢里面什么事情都会发生。
身边的人越来越多，船差不多满了，却依旧不见开船的动静。船仓和甲板上的人纷纷发起了牢骚，就听甲板上一个水手大声对船头喊道：“天哥！还不开船吗？人都会挤不下啦！”
船头上一个身着青衫的十八九岁的少年，飞扬的脸庞充满了朝气，就见他转过头露齿一笑道：“行了！开船！”于是白色的船帆高高升起，在春风轻送之下数艘客船破浪而出。
方有情看着那少年的背影，轻声对苏名瑜道：“那个应该就是离别社的翔天了，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姬伤雪的得力干将。”
苏名瑜好不容易从老六的阴影中挣扎出来，淡然道：“我知道离别社，他们很少对倭寇之外的事情有兴趣。这次好像不简单。”
方有情笑道：“那你就有所不知了，离别社的根据地在江南，而他们的经济命脉就是江南的船运。”
苏名瑜挠头道：“江南有什么你是不知道的？”
方有情淡然道：“如果我想知道，就会知道。”话虽如此，方有情却也觉得有些担心，为什么那么久了还没人来和自己取得联系，以前从来不是这样的。这次的杭州府台衙门一案，似乎非常棘手，目前为止只知道元恒山很不简单，他到底是何许人也？
苏名瑜不再说话，把目光投向水天交界之处，尽量让心头的阴影散去，但理智让他不能不担心，若是方有情那么有实力，这里的事情就更不简单了，自己一个流浪者卷入如此是非会如何结局呢？
就这样，苏名瑜、方有情、小菏、刘嫂四个人各怀心事的开始了自己的去往扬州的旅途，风中只有刘嫂的咳嗽声，一切于平静中带着一点不安，而苏名瑜和方有情都知道，一个师爷已是如此，张庆绝对不是简单的人物……扬州，到底会发生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