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赏景

太阳于鸡鸣之促声，慵懒伸臂，笑出第一缕光辉，灿灿之线，暖暖照入客房，举室皆映成金色。

令人眼前一亮之色，清晨之精神振奋，亦由此而来。

自王策拿到那数纸，已过半响。

他揉了揉脸，将脑子放空，理顺思维后，然后又将那一叠纸焚去，这才重新走出了房门。

王策尝试着去敲门，却是皆无反响，想来都该是下楼。

然后他便走下楼去，只见燕武阳与程圭在楼下少有的清淡，正喝茶吃粥。

王策走近二人，又见朱地藏于不远处正以笑脸相迎。

伸手不打笑脸人，加之想着先前所观，的确颇有收获，他便将目中寒意收敛，淡然一笑。

王策坐于燕武阳对面，亦是倒上一杯茶，轻抿一口，然后笑问道，“武兄不会这一大清早，便去寻薛神医了吧。”

薛生雪如今暂居于白府，而王策虽然是对白弄臣敬而远之，但一来武二不是他本人，以白弄臣品行，想来不会行那殃及池鱼之事。

二来以王策来看，那位白大小姐对武二应是生出了几分莫名情愫。

故而王策虽然于醉后将此事告知了武二，但此时却也丝毫不慌张。

燕武阳见王策入座发问，便也喝了一口茶后说道，“去了，问过朱掌柜白府所在后，一大早便与施兄去了。”

薛生雪最初乃是由王策与他们相诉，为小隐隐于市的高人神医，故而武二当时发问，只问白府，而没问薛生雪所在。

王策闻之又饮一口清茶，然后才说道，“这凤阳虽为大衍中都，却是无甚么可游玩之处，不知燕兄接下来有何安排？”

凤阳乃是神话中八仙之一许杰的成仙之地，亦有颇为出名的凤阳八景。

王策说它无甚么可游玩之处，却是相对于大衍另外四都。

燕武阳听王策所言，摇了摇头，然后说道，“至此间事了前，我皆不再准备外出，潜心修养。”

他自见过武二与程圭，以及王策所施展的武力后，对自己那于江湖之上已能混得风生水起的五品武夫身份，已是自觉不满。

虽然燕武阳自认对上疑是四品的武二与程圭，但以他自由行走江湖的老道经验与刀法，生死相战至少也是同归于尽，两败俱伤。

但这显然不是燕武阳所追求。

而至于王策，虽然平时不显内力，但应是在修行与那佛宗闭口禅相似之法。

毕竟远有王策以高深内力，震开那实力莫测的目盲琴师，近有王策一剑刺穿李铁牛宝刀。

切金断玉乃是刀客、剑客入中三品的入门外相。

虽然王策那柄杀气凛然的玄青长剑，一看便是不凡，但李铁牛那柄大环刀制式的虎头刀，他入手瞧过断刃，分明是掺了雪花镔铁而成，哪里又是一般凡品。

故而燕武阳对于自身武力，有要迫切提升之想法。

王策听之颔首，燕武阳所想他亦是能猜上几分，然后他便望向了程圭，说道，“不知程兄，接下来又何打算？”

程圭刚刚喝下一口清茶，咂了咂嘴，方才笑道，“我今日便走，准备先去往洛阳，然后再至长安，搏出一个名满天下。”

王策本有着相邀程圭同行之心，此刻见他已有自己打算，当下便颔首说道，“下次再见程兄，想必应是当呼一声‘程巨侠’。”

程圭与燕武阳听之皆是大笑。

三人又相谈片刻，不等施子安与武二归回，程圭便告辞独自离去。

他走之前说道，“此趟倒是来不及等武二兄弟与施兄弟了，还请两位帮在下向他们报一声歉，我这便先行离去了。”

王策看向程圭牵马而去的魁梧背影，不由心生失落。

江湖，即是一场又一场相逢，一场又一场离别。

驿路驰马，长亭短憩，一回眸，一踌躇，便是一场相逢。

然相逢大多只一瞬，而后皆有己之道，不免离别。

他于失落间，不禁想起了那个仅仅相处一夜，英气杰济的女子。

一眼灿然花开。

燕武阳见王策低眉失落之状，便对其说道，“江湖便是如此，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习惯了，便也就好了。”

王策听着燕武阳所言，不由想起了那数纸情报对其之评价。

豪饮狂歌，如狼似虎。

六扇门初出江湖之时，人称“骤雨刀”，乃是风满楼为其所评。

大漠之时，人称为“狂刀”，此狂，乃疯犬之意。

王策无法真正清楚，豪饮狂歌的燕武阳是如何自“骤雨刀”化作“狂刀”，亦如他无法了解燕武阳经历了多少，才能如此坦然的说出，“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燕武阳见王策听自己所言抬首后，便眸子发光，愣愣看向自己，不由付之一笑。

他再次为自己倒上了一杯茶水，然后饮下，客栈配粥的咸菜，有些咸了。

二人各怀所想，又过了片刻之后，二人告别，燕武阳走上楼去潜修，而王策则是出门去观赏那凤阳八景。

不知道行走江湖为何的王策，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理由。

自己于山上呆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去看看这满天下的风景了。

他怀着如此想法与燕武阳告别，然后向朱地藏寻问了凤阳八景大致所在后，便负剑牵马出了门。

凤阳八景乃是韭山仙境、衍陵风雨、钓台春涨、浮桥烟锁、龙兴晚钟、谯楼归市、九华屏障、濠梁观鱼此八景之合称。

这八景各有千秋，所隔亦是甚远，显然无法以一日之功观尽。

王策于上昼而至风阳云霁街之东，观谯楼归市之景，中都鼓楼之上有文人雅士登临，共诉风流。

他骑马午时而至凤阳辖下临淮镇，临淮镇虽是不大，但却有着钓台春涨、浮桥烟锁二景。

王策先至于钓台春涨，那钓台四面环水，台下是洪波北流，激浪拍岸。

台上垂柳摇曳，掩映茅舍，青山绿水衬托着钓台，倒是十分诗情画意。

王策立于钓台之上，便见一落魄书生模样的青年人，咏叹道，“草长平湖水满塘，春风掀动绿波扬。纷纷白鹭冲天起，荡荡渔舟鼓棹忙。”

王策笑而不言，去往那浮桥烟锁之景处。

浮桥烟锁，因为乃是南北方重要津梁，官府差役，旅人商贾，川流不息，漕运船只，晨启暮泊，千帆云集，鱼火炊烟，如同雾幛云墙。

【断虹垂百尺，横锁绝千寻】

“断虹垂百尺，横锁绝千寻。”

王策观之心中刚刚念道，便听一道声音在耳边不远处响起，与他所想竟是一致。

他转首望去，却发现仍是那名落魄书生打扮的青年人。

王策只当此人是朱地藏所遣下的人，便也无心交谈，观看片刻后，便再次骑马而出。

到了黄昏傍晚，他已至那龙兴晚钟之景。

此时正值夜间，龙兴寺做晚佛课，敲钟之时。

钟声格外幽清，响彻云霄，远传数十里。

王策牵马而立，听之默默的闭上了双目，脑中则是不由想到了那句，

“改朝换代江河变，唯独钟声绕凤阳”。

王策刚刚想到，便有一道声音应他念头将其说出，他转首循声望去。

所见仍是那落魄书生。

王策瞧见那书生模样的青年人，本因钟声而清明通透的心神，莫名的不由染上了几分寒意与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