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出凤阳

王策心怀无明火气，不禁皱眉。

只见那书生打扮的青年人，看上去不过二三十岁上下，但一身精气神却是十分枯槁内敛，如是已烧尽木炭上的点点余烬。

他身穿整洁白衣，黑发束于顶，挽成发髻，套于木质发冠之中，腰间悬着一把朴素长剑，分明是翩翩公子模样。

然而一眼望去，却能让旁人瞧出他那溢于言表的失意与落魄。

那落魄书生见一路走在自己前头的王策望向自己，回以淡漠微笑。

王策见之舒展眉头，亦回以微笑。

他听着仍是回响的钟声余韵，无明火气渐消。

又过片刻，王策见天色已晚，便牵马便去。

他刚走至不远，忽听他身后那仍于原地的落魄书生念道，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中都，满城尽带黄金甲。”

【此时不过三四月，此时却是望山闻钟而咏菊，倒是稀奇。】

王策听那落魄书生设喻新颖，意境颇为瑰丽，气魄更是雄伟，显然是有自己的一番抱负。

他一边想着此人应当不是自己原先所猜想的朱地藏属下，一边回过了身子，主动向那落魄书生付以一笑。

落魄书生一如方才王策那般，回以微笑。

见此后，王策上马夜行，归回凤阳。

凤阳的夜，热闹而喧嚣。

灯火闪烁，人头攒动，车马辐凑，除却白日中的匆忙与紧张，在昏沉的夜色笼罩下，凤阳更多了几分妖娆与放纵。

茶馆、酒肆、青楼，男男女女，成群结伙，或是微笑，或是大笑，放纵乐与欲，展而不知多少疯狂。

王策踏入其中，只见光怪陆离。

白日的凤阳，白曰雨下的凤阳，夜间的凤阳，夜间雨下的凤阳，分明是一座城郭，展现的却是全然不同的风光景色。

他刻意绕过那条与老乞儿相遇的路道，即便此时已是夜深。

王策走回客栈，见满堂百客，无燕武阳，无施子安，无武二，无程圭，无一人是自己相识。

虽然知道除程圭外，其实三人应当都是在房中，但王策还是不禁心生感慨。

他仿佛见到了此趟江湖行走后，自己又只剩下自己一人。

王策就如此失神而呆立于门口，直到店中小二唤他，这才醒转。

他刚欲上楼，却见归来不久的施子安与武二走下楼来准备用饭。

三人相见互笑，王策继续上楼，施子安与武二继续下楼。

王策敲开燕武阳房门，见燕武阳神采飞扬，显然是大有所获。

他对其一笑，燕武阳这般积厚已久，加之又寻到指路明灯，如此不过他意料之中。

二人随之一同下楼，与施子安和武二共坐一桌，吃肉喝酒，然后便就此散去。

翌日。

王策一行人到凤阳已是第四日。

这一日施子安仍相陪武二去往薛生雪处，燕武阳仍至房中潜修。

王策则是继续去观赏凤阳那其它四景。

他去清晨去赴那“衍陵风雨”之景。

见那一簇簇苍松翠柏，野花蔓草，随风雨摇曳，沙沙作响，如述说历史的兴衰。

见那宫阙殿宇，壮丽森严。

王策不由想到了自己曾经所观八景图之上于此的诗句，“郁葱王气接邱坛，云绕乾坤得大观。”

这衍陵即衍皇陵，乃是当朝太祖双亲的墓地，初葬时，不过是几座矮小的民家坟丘，太祖称帝后，才将其扩建至此规模。

王策离开这“衍陵风雨”时，回首观之，这趟却是不见那落魄书生。

随后王策再次出城，游往濠上，望“濠梁观鱼”之景，此乃古时上贤坐而论道故地。

他见河下鲦鱼像是跨越时光般来回游动，悠然自得，心思不由起伏。

王策走时回首相望，只见有文人雅士喜往登眺，吟诗题咏，而仍不见那个两次说道出他念头的落魄书生。

他策马而行，赴至韭山仙境，到时已又至黄昏。

他入山进洞，观石钟乳、石笋、石柱、石幔种种不一，各呈其形，百态千姿，身置其间，仿佛进了仙境，心境又为之而迷离。

回忆着这一日所想所悟的王策，骑马再归凤阳，他仍未见到那写出“我花开后百花杀”的落魄书生。

翌日，王策一行人到凤阳的第五日。

这一日武二独自去往薛生雪处，施子安受够枯坐，相陪王策去往了凤阳最后一景“九华屏障”，而燕武阳则是继续潜修。

王策与施子安策马扬鞭而至九华山。

此山虽是不高，但却有“全城秀气，全在此山；灵壑天然，永作北门屏障”的美称。

施子安一路上主动与王策请教武功，王策则是与之一一相说，大多是一些巧技。

于山上之后，观景之余，二人入山，还真切的亲身切磋了一番。

王策除却剑法，拳脚与身法皆是寻常，但无奈于施子安更为寻常，倒也是打得施子安连沾他衣角都是无法。

落日下山之时，王策忽地就地而地，闭目养神。

他站起后于林中舞剑，连使八剑，剑光绚烂，绮丽无比。

施子安于一旁看之，只觉得那八剑第二剑，颇有身处此景的“全城秀气，全在此山”之神意。

王策观八景而成八剑。

二人随后策马下山，施子安对一路而行的王策不由多了敬佩，而王策没再想到那名落魄书生。

翌日，王策一行人到凤阳的第六日。

此日，诸事了却。

武二因身上古怪薛生雪亦无法解决而了结，燕武阳则是离四品仅隔一线时，陷入瓶颈而收官。

四人牵马出城。

王策于行走间，忽见一道身影与自己错身而过。

他回首望去，心中无明火起，生出杀机，面上却蓦然一笑，这人正是那名落魄书生。

落魄书生亦见王策，他转首与王策视线相对，对着这个仅是见过数面却对自己生出凛冽杀机的负剑少年微微一笑，随之渐行渐远。

白衣对白衣，共三笑。

燕武阳感觉到身边王策，身上忽起凛冽杀机，不禁皱眉，此时可是城门处，若给朝廷高手见之，心生误会，那可就凭白多出一道难题。

他望向王策问道，“有何事？”

施子安与武二亦是回头望向王策。

王策亦觉不妙，他对于自己一见那落魄书生，不自觉而展露杀机，竟是全然不知为何。

他摇头而说道，“无事。”

四人共出凤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