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前往龙海
次日,两人照常赶路,公玉鄂拖指着前头一座高山,说翻越这座山,便是晋国酆都。
酆都离帝都远,曾是藩王领地,内有个七八个大郡,是以天高皇帝远,若是在此处占地为王再养些兵卒,也没人能管的着,封王的本意是方便帝王管辖天下,不至于事事都要皇帝操心,可若藩王有异心,也是一块心病,不过自从四王之乱皇帝削藩夺回兵权后,晋国已加强了对此处的管辖,还整合成立了南酆军。
只可惜,这南酆军后来掌权的大将,是夏朝潜伏的密探,以至于在晋国夏朝一次交战时,南酆军的精英部队飞虎营,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公玉鄂拖说起这事时,颇有感慨,还说若是飞虎营的那些将士都还活着,被自己的上将这么背叛,一定亲手再捅他个十七八刀,还同她说道,她作为一个朝政中心的执掌人,亲手处死一个叛者,本就是应当而为。
她没说话,公玉鄂拖虽痛恨晋国,可对飞虎营那些晋国将士却不免惋惜,他也曾是为将之人,最见不得背叛之事,战场都是拼血厮杀,本就无情,若是连并肩作战的兄弟都不能信任,甚至领着自己人走向死亡,这该有多残忍。
她在夏朝时,一直混水摸鱼,能过一日便是一日,偶尔搞些娱乐赚点钱打发时间,什么杀手,什么景公子,什么玄铁冰书,甚至自己身份,她一点都不在乎,能含糊就含糊,能隐瞒就隐瞒,明知事事蹊跷,也没刻意打算去弄清什么所谓的真相。
如今听到这些,她不免会问自己,她这事不关己的态度是不是自私了点?有些事,即便忘了,不代表没有发生。可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做,是继续弄清楚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好好规划规划下一步?或者弄清楚夏天凡的死因帮他报个仇?又或者,什么都不做。
可她什么都不做,夏王就会轻易放过她么?
不会。
许是她这般出逃的行径激怒了夏王,也让夏王意识到她这逃离的路线显然是要回晋国,他怎可能允许她回去,她只知后面的追兵更多了些,日夜死缠不休,她与公玉鄂拖骑马一路跑到那座山半腰时,被一队人追上,包围。
这队人的首领放话,准确来说,是带着夏王的话:对死囚逃犯杀无赦,而活捉她,赏金千两。
身处这群官卒的围攻争乱之中,她有些可笑,笑的不是夏王愤怒至极要杀她师父,而是自己竟然只值千两,身价太少了些。
这一次,白衣女子待到她与公玉鄂拖敌不过对方时,才悠悠现身拖住这队人,她这才趁机再次逃离,她看得出来,白衣女子似乎是嫌她走的太慢,有意也让他俩吃点苦头,也顺带告诉她,她与夏王只有宿仇,哪怕她是被迫劫狱被人威胁,他也根本不会顾她死活。
这几日,两人终于翻山越岭入了晋国后,一路再往东而去,她在心底叹气,寒冰烈火在藏宝地,玄铁冰书又是藏宝地的钥匙,可那钥匙又被高骊的人夺了去,这会儿,她上哪儿去找剑?也不晓得这两柄剑有什么大秘密,更不知那些人为何一定要她去取,难道除了她没人能拿得到?
白衣女子那些人想要寒冰烈火这两柄剑,而藏这两剑的具体地点也没人清楚,公玉鄂拖既然说是在龙海某一处,那她也只能去龙海试一试,兴许有什么发现。
既然要去龙海,她自然得好好规划路线,此刻两人已在晋国偏南边的镇子里,且临近最大的运河渡口,若是沿着大运河顺流而下,不出半月便可到达龙海地界,问了问公玉鄂拖,他虽面色微异,但也没反对。于是托人打点,准备妥当,上了一艘货船。
船缓缓启动,玲珑在船上四处溜达了一圈,顺便找一找白衣女子的踪迹,船顶船头船尾找了个遍,哪怕是水底她都探出去半个身子瞄了一眼,也没发现人,奇怪,难道那女子没有上船么?
正当她冒出这个想法时,一转身,便见白衣女子立在旁侧栏杆边,女子似乎知道她在寻自己,也不多言,随手一抛转给玲珑一个小瓷瓶。
玲珑利索的接过,知道这小瓷瓶中是公玉鄂拖的解药,每隔七日必须服用,否则会毒发身亡,玲珑又看着白衣女子,这女子冷冷冰冰的,怎么看都不是好相处的人,她试着与女子说话道:“你一直跟着我,总该让我知道你名字吧?”
白衣女子吝啬的给了两字:“姓龙。”不多言其他,女子回了其中一间舱房。玲珑有点意外,她还以为这女子会睡船顶,哪知人家定的舱房比她还好,不过一想也是,这船至少要在大河上飘大半个月,有病才会选择船顶。
她拿着瓷瓶回了舱房,一推开门,便有些惊吓,只见公玉鄂拖一动不敢动,死死抓着床角,她还以为他是毒发死了身体发僵,连忙过去抓着他,却探到他体温正常,只是身子有些微微颤抖。
刚巧这时船遇到水波,倾斜微荡,他把那床角拽得更紧。
她看出些端倪,眯了眯眼眸:“师父,这大运河景色不错,你要不要出去瞧一眼?”
“不,不用。”他轻颤着音,拒绝。
她继续说:“我听闻龙海东侧是无边无际的大海,海浪汹涌波涛,师父,你肯定没见过大海吧,待我们到了龙海,有机会带你去瞧一瞧。”
他音色更抖:“……也没什么好看的。”
这时,又一个水浪翻起,船身翘的老高,他忽的被吓到,以为船要沉了,更是死命抓着床角不放手。
她面色轻凝:“你没事吧?”
他稳定住身子,摇首:“你不用操心我,我待在屋里就好。”
她沉吟许久,由此得出一个结论:“你该不会是……恐船?”
他看着她,他以前深居奴桑,骑马打猎样样在行,但唯独对深水和船有那么一丁点的惧怕,他发出了一个长长的嗯字,断续道:“……有,有点。”
总之,在颠荡的船上看那么深的水底,那种恐惧真的是一言难尽,他非常拒绝出去,怕自己腿软。
她心底默默吐槽,这何止是有点,明明是怕得要命啊。
于是她开导他道:“你不用这么紧张,首先船是不会沉的,即便是有意外发生,也可以游到对岸,其次,你可以把晃动当作是一种美妙的享受,荡习惯就好了,就像婴孩静静的躺在摇篮里,母亲会一边摇晃一边哼曲,要不要我给你哼一曲?”
他白了她一眼,鬼才信她的鬼话,当他不知道这运河有多大多广?若真有意外,便是耗尽体力能游到一半就不错了,这河底的孤魂野鬼只多不少。船一荡一荡的,他一点都不觉得这是享受,只觉得随时都可能会翻船。再说,她想占他便宜扮演母亲这角色是不可能的,他很坚定说道:“你放过我吧,我母亲压根不会哼歌,也不会这么摇我。”
她忍不住噗嗤一笑,把小瓷瓶搁在他侧边坐台上,嘱咐道:“别忘了吃。”便离了去,回了自己舱房。
一夜无话。
待次日晨起,玲珑伸了懒腰,想去弄点吃的时,一开门,便见到门外头站着一位绿衣女子,这女子和和气气容光满面堆满盈盈笑意的看着她,还带着亲切的称呼:“嫂嫂,早啊。”
她差点没站稳脚跟,良久,尴尬而又不失礼貌:“早,是挺早……也挺巧。”边说着,还边望了望四周,看看有没有其他人。
茱萸看出她的意图,懒懒道:“别看了,四哥不在。”
那就好。
夏王国事繁忙,压根不会来晋国。
玲珑遂放心大胆的去了厨房,茱萸一路跟着,玲珑一边找吃的,一边问跟着她的茱萸:“你怎么在这?难不成你这又是逃婚?”
她记得,当初第一次与茱萸见面时,茱萸便是不想嫁去高骊,才拉着冥栈容出逃,哪成想,意外碰到了接送她的弃瑕。
“才不是,这说来话长。”茱萸靠在窗台边:“四哥说我与司徒璋婚期将至,希望我俩培养培养感情,所以给了司徒璋两月期假,让他陪我出来走走。”
玲珑抓了个馒头,啃了啃:“你怎知我在这船上?”尤其竟还专门在她门口堵她,不是有备而来她都不信。
茱萸不说,却笑着道:“嫂嫂,你要去龙海,早说嘛,那地我最熟。”
玲珑心里默然白了她一眼,对,你最熟,冥栈容没少带你去他老家。
再且,一个夏朝公主,在晋国来去自如,到底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人管一管的?再看她这晋国公主当的,回夏朝是找死,来晋国也是找罪,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玲珑又多拿了一个馒头,决定不给自己找虐,准备回舱房,茱萸继续跟着,陪着她一起坐在桌边,唠叨道:“其实,我真的只是来晋国玩玩,没想到会碰到嫂嫂你。”
玲珑一嗤:“你编,我听着呢。”
“我没骗你。”
茱萸眨着真诚的眼。
玲珑好不容易把一个馒头啃完,才对茱萸道:“司徒璋是不是也在船上?你把他叫过来,我有话问他。”她就不信司徒璋真会陪着茱萸。
茱萸略有犹豫:“这会儿,他忙不开,没法过来。”
玲珑疑惑:“在这船上,他能忙什么?”
茱萸忽的撑下颌,笑眯眯的,非常惬意的:“招呼你师父啊。”
玲珑此刻不免一噎,想到公玉鄂拖可是夏朝重点逮捕的对象,司徒璋又是夏朝一员大将,敌人见面分外眼红啊,这恐怕是要打起来的节奏,而公玉鄂拖又怕船,只怕不是对手。
靠!
馒头也不吃了,玲珑哧溜的一声,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公玉鄂拖那舱房,房门是打开的,她一进去,略略吃惊,公玉鄂拖在船上果然没什么战斗力。
看到自己师父这么轻易被人给五花大绑了,实在是又丢脸面。
玲珑面色微微不善。
司徒璋察觉身后有微微的气息,以为这人还有别的什么同伙,回头正想出招制服,却见是玲珑,顿了半顿。明妃劫狱出逃,他也是知道的,但没想过竟会在这船上相见,他犹豫着,自己到底是抓呢还是不抓?
想了片刻,司徒璋收回手,歉意道:“不知是娘娘,多有得罪。”
玲珑收回惊诧的表情,转为一脸和气:“司徒将军如此对我的人动手,我不免得问一句,我这师父怎么得罪你了?竟让你这般大动干戈?”
司徒璋解释道:“此人乃是死牢逃犯,卑职职责所在。”
玲珑道:“抓逃犯确实是大事,即是你职责所在,我也不便插手,可我听茱萸说,王上已恩准你休沐两月,那么在这两月之内,你无职无责,这抓捕逃犯的大事,也就不归你管了吧?”
“娘娘所言差矣,身为囯之将,自是时刻为国为民而有所为,职责所在,不分时期,便是普通老百姓,见到死牢逃犯,也有抓捕举报之责。”司徒璋一番辩驳。
玲珑对他这话颇有赞赏,但仍不免啧了一声:“行,那你抓吧,我瞧瞧你怎么把这逃犯从晋国给弄回夏朝去。”
“这……”司徒璋一顿,这才反应过来,此处是晋国,即是隐瞒身份前行,便不该惹是生非。若是这明妃把自己与茱萸的身份暴露,只怕多少有些麻烦。
且在晋国抓人这事,也干不来。
茱萸这时候不忙不乱的走进来,瞧了眼那被捆绑半死不活的公玉鄂拖,又看着玲珑,发话道:“在晋国的地盘上动手抓人,确实不好,既然嫂嫂都这么说了,你便把这贼子给放了吧。”
司徒璋看了眼茱萸,说要抓人的是她,如今说要放人的也是她,这么做,意义何在?但他不敢有为,而玲珑已先他一步过去给公玉鄂拖松绑,他只好又储在原地。
公玉鄂拖气色不定,原本他就怕船,连寻常走几步都不敢,方才与司徒璋硬过了几招,又被打了几掌,此刻胸口微闷,有些撑不住。
玲珑见状,忙扶了扶他,轻道:“你可还好?”
公玉鄂拖不太想给她添麻烦,在这船上,他也帮不了她什么,再且这些夏朝有身份有脸面的人,能不招惹便不惹为好,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茱萸眉色微皱,她与公玉鄂拖有两次交集,一次在春红楼,他劫走纪思尔还打晕司徒璋,这事她记着呢,第二次在白水镇,当时与他过招不敌,她也记着呢,更不论这个人还闯宫伤人,她也劝过嫂嫂明哲保身离他远一些,可不想嫂嫂竟还为了他与四哥闹翻劫狱出逃,说实话,若这人不是嫂嫂想护着,她此刻一定搓手好好教训他一顿。
如此一想,四哥极度不喜这人也是有道理的,此刻见玲珑关怀备至,茱萸更不满道:“嫂嫂,他又没缺胳膊少腿的,你这么关心他,难怪四哥生你气。”
玲珑瞟了茱萸一眼,得,她算是明白茱萸找公玉鄂拖麻烦的原因了,原来是为南宫祤出气,莫名其妙,这姑娘好玩的心真是一刻不停。
自然,她只能让公玉鄂拖好好休息,同时又安抚茱萸,尽量平衡平衡,不让这两方人再次一言不合动手。
夜色下,趁茱萸不在,玲珑见司徒璋一人从舱房里出来,于是便上前友好和蔼的聊了几句:“司徒公子,你同茱萸出来散心,怎的来了晋国?你们乘船去龙海又是要做什么?”
“龙海?”提及这两字,司徒璋面有异色,过了良久才问她道:“你是说,这船,是去龙海?”
“不错。”玲珑应答道,容色微敛:“你不知道?”
“我是第一次来晋国,对这些线路不太清楚,我以为只是公主一时玩心才会上这船。没想到……”司徒璋没有说下去。尽管,谁都知道,龙海是冥栈容的老家。
难道茱萸当真是无意碰见自己?茱萸来龙海也是无意?
眼见司徒璋面色微异,玲珑心底已有盘算,这两人的事,她也不敢再多问,不过可以确定,司徒璋的确是个不知情的人,他一向听从茱萸惯了,即是茱萸让他往东他也绝不会往西去。
船行了几日,除了每日的口舌之争,一路相安无事。
这日,玲珑立在船头,看着远处山山水水,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眼眸流连,茱萸又突然从她身后蹿出来,笑眯眯道:“嫂嫂在想四哥么?”
玲珑惊魂甫定,回过神来,果断道:“不是。”这么多事压着她,哪有空去想别人。
茱萸不信:“说谎。”
玲珑轻笑,饶有深意的瞄着茱萸:“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何总把我与你四哥扯一块。”
“因为……”茱萸转了转眼珠,吐了几个字:“你很好玩。”
玲珑再是一笑:“你不可能不知道,他有多讨厌我。”
茱萸小脸微皱,背靠栏杆,认真想了一想:“可我觉得,他不讨厌你,是你对他有偏见。”茱萸微一长叹:“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觉得四哥对你不同于别人。”
“哪里不同?”
“嫂嫂,你莫装傻。”茱萸不紧不慢道:“惠妃表姐犯了一点小错,四哥便不顾太后面子让她出宫修行,可无论嫂嫂你做了多么离谱的事,四哥从来都是容着你,我不信嫂嫂察觉不出来。”
玲珑淡了音:“那又如何?”
茱萸低了嗓音,轻道:“四哥对素姐姐的感情难以割舍,这么多年他都不肯纳妃,连子嗣这事他都不考虑,可自从嫂嫂出现,四哥有些变了,我是觉得,嫂嫂可以帮四哥走出心结。”
玲珑略有皱眉:“什么心结?”
“嫂嫂,你还是很关心他的。”茱萸轻笑,啧了一声,继续说道:“素姐姐负气出走,四哥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是很愧疚的,嫂嫂,忘记旧爱的办法那便是另结新欢,我希望四哥下辈子可以膝下承欢,而不是一人孤独。”
“我明白了。”玲珑点了点头:“你认为他对我特别,一定会听我的话,我能帮他放下心中执念,更甚者,我还可以劝他多纳妃子绵延子嗣?”
茱萸旋身,看着水面,去年太后所谓的挑选民间女子,四哥原本也是不上心的,一直想找机会打发太后,而唯独看到了关玲珑,他却忽然改了主意。可见,这个人,对他来说,有些份量。
茱萸紧抿唇,明知宫中谣言,明知玲珑身子如何,明知在四哥面前建义纳妃的人都没啥好下场,明知这个要求对玲珑来说也许很残忍,谁会希望自己夫君容纳别的女子呢,可是……茱萸仍旧咬了几字道:“你可以这样认为。”
玲珑却没有太大情绪,甚至觉得这个挺合情合理,为了安抚茱萸这颗不定时给她刺激洗脑的心,遂表情严肃郑重答应道:“若我还能与他再见,会劝一劝他的。”
不过,她心中却是另一种想法,千万千万不要再见,她怕自己真一提出来这建议,恐怕他会在杀无赦之上再加句不留全尸。
茱萸见她轻易应允,眉头一皱,还想说什么,这时却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肉嘟嘟的鸽子,飞扑着翅膀停稳在栏杆上,小脑袋还四处张望。
玲珑略疑惑,这船上有人养鸽子?
忽的,她见到鸽子脚处绑着的铜圈,她记得之前去容府时,看见冥栈容院子里养了鸽子,那些鸽子脚圈与这无异,难道……
念头一起,又见茱萸不为所动,玲珑只得自己去抓了鸽子,把信纸拆下来,卷开,玲珑轻儒念道:“在何处,可安否。”
茱萸眼皮眨了眨,没说什么。
玲珑略有猜测,茱萸这次出来,南宫祤虽是允许,但茱萸这姑娘一向傲娇得很,肯定吩咐司徒璋不得向任何人透漏自己行踪,是以,才会有人担心。
“这应当是冥栈容给你的,看起来,他也很关心你。”玲珑将信纸交与茱萸:“你可要回信?”
茱萸没接,神色微变,轻凝了语气:“他与我非亲非故,我在哪儿,是不是安好,何必要告诉他,这信卷,嫂嫂看着处理吧。”不再多言,茱萸转身回了舱房。
玲珑摸着怀里的鸽子,淡声苦笑,把信卷丢到了河水里,又拍了拍鸽子,将其放飞,念道:“找你主人去吧。”
晚膳。
茱萸想起那只鸽子,只吃了几口便没了胃口,抬头,却见司徒璋也没动快箸,她问道:“你怎不吃?”
司徒璋答道:“我不饿。”良久,他似是鼓起很大勇气,温声道:“公主,我……”
茱萸打断他:“我名字对你来说,真的有这么难念?”
“不是……”他摇头,想解释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从小称呼公主习惯了,也从未叫过她名字,一时难以改口,但这理由说出来,只怕她又会不高兴。
他不得不跃过念她名字的阶段,温了音道:“我有一事,一直想问你。”
“问吧。”茱萸挑了挑菜,这船上的食物真是越来越不合胃口了。
司徒璋再次把嗓音放的纯良一些:“你真的……真的愿意嫁给我么?”
“愿意。”她看着他,他问的直白,她也回答得极其果断且不拖泥带水,同样,她也问他:“那你呢,是真心要娶我,还是王命难违?”
司徒璋脸色又好了些,难得有一抹笑容:“能得公主,三生有幸。”
茱萸又挑了挑食:“你情我愿,那挺好的。”
司徒璋看了她许久,一想起这船是去龙海,便想再说些什么,可有些话一到嘴边总难以启齿,或许有些事,本就不该说不该问。她同冥栈容之间,也许,没什么吧。
只是……
只是她这回答,哪怕愿意两字说的再铿锵有力,他觉得是随意的敷衍。自从赐婚旨意下来,她对他的态度变了些许,不会像从前一样再对他颐指气使,也不会有气往他身上撒,似乎一时间,客客气气了许多。
他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多日后,船只到达终点渡口,几人便在此处依次下了船。
公玉鄂拖不止恐船还晕船,这十多天都是在天晕地转中度过,日日痛苦煎熬,这会儿得以落地,感觉世界恢复正常,再也忍不住,抱着旁边的树狂吐不止。
茱萸严重怀疑这贼子是想博嫂嫂同情,不免暗切一声:“一个大男人,坐个船把自己搞的病怏怏的,有这么娇弱么?”
司徒璋也知这人她不喜,这些天,一直明里暗里言语中对付,但此刻他也不免为这人说两句:“有些人,确实不能坐船,你不能对他这么苛刻。”
茱萸脸色一差,气道:“你这胳膊肘不能往我这边拐么?你再帮这贼子说情,就不要跟着我了。”
司徒璋没话说。
玲珑自然也听到了身后的怨声载道,看了眼神色不定的公玉鄂拖,起身,遂与茱萸司徒璋同道:“你们即是出来散心,自然该好好玩,我师父在这只会给你们徒增烦恼,不如我们就此分开别过。”
茱萸面色轻凝:“我是看这贼头不顺眼,可嫂嫂,你莫想甩开我。”
玲珑已是皱眉:“茱萸,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与师父有要事在身,不宜与你们同路。”
茱萸道:“这贼子是夏朝逃犯,嫂嫂跟这么个贼子待在一块,我不放心。”遂又对司徒璋道:“这个人,你给我好好看着,免得他做什么非分之事。”
公玉鄂拖心底一嗤,敢情他已是他们重点提防对象,真是何德何能。不过也随他们去,爱怎怎样,反正在晋国,夏朝人也搞不出什么花来。
司徒璋听着茱萸的吩咐,面有犹豫,左右为难。一边是茱萸,他不能不听,另一边是玲珑,要真是时时刻刻监视她师父,那肯定是找死不要命,她连劫狱出逃这事都能做的出来,他可不敢保证她还会做些什么更离谱的事,毕竟是在别国地盘,还是事事小心为好。依他愚见,最好都不得罪,默然不作声。
玲珑劝不动,心中盘算着,看来得找个时间把这两人甩掉才是,不然这一路迟早会打起来。
只是,当她念头一起,侧边便传来一句戏谑的话。
“两位姑娘不用争了,不如都跟我走吧。”
玲珑与茱萸皆是一愣。
离了运河渡口,一行人被客客气气的给请到了一座庄子里,哦不,准确来说是被迫的,因为,打不过。进入庄子后,玲珑打量几分,此山庄极为普通,却又在半山腰上有些隐秘,四处还有许多看守,看来是费了心思的。
茱萸一直板着脸,恨不得把这庄子给拆了,再把面前这人给大卸八块,可碍于自己武力低微,面前人也不会听她的话,这种念头,她也只能想想。
司徒璋没多大反应。
公玉鄂拖颇为疑惑,却也没多言。
玲珑则是暗暗思忖,这夏王的探子是不是遍布天下?这样的庄子在晋国是不是有很多?仔细思来极恐。
终于,一个小厮在那人面前耳语一番,这人开始发话:“接下来,得委屈各位在此住上几日,若有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各位的房间已收拾妥当,天色已晚,请各位回房好生歇息。”
玲珑笑了一声,除了没有五花大绑,该招待的都招待了。夏王的贴身护卫,还是有几下子的。玲珑客气道:“哪里,花少侠如此盛情款待,我却之不恭,正巧我与我师父愁着没地去,在这住几日又何妨。”
茱萸气的牙痒痒,哼了一声:“臭花忍,你给我等着,我要告诉四哥你欺负我。”
玲珑咳了声,打不过就打不过,很丢脸知不知道,叫你四哥有个什么用啊,难道你四哥打的过花忍么?
花忍无所谓:“茱萸姑娘,请。”
茱萸跺了跺脚,一脸怨气的被领着离了堂厅。司徒璋则是跟着而去。
玲珑正要与公玉鄂拖一道离去,忽却听到背后花忍喝道:“等等。”
她一回头,不待多余反应,只见花忍直接朝公玉鄂拖出手而去,公玉鄂拖根本无力还手,身上各处被连点数下后,一下软倒在地,连连咳嗽。
“师父!”
她略微惊诧,不曾想到夏王会这么不饶人,居然直接让花忍动手杀人。过去扶住公玉鄂拖,玲珑冷冷质问道:“你做什么?”
花忍收回手,微退几步,哼声道:“以防万一,封了他几处穴位,不会死人,最多无法用武,提不起重物。”
花忍也知这人是逃犯,在王宫干了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只可惜当时他不在夏朝,没法亲眼目睹,不然凭这两人进了王宫禁地,还能安然无恙出来,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花少侠的功夫又增进了几分,在江湖上,恐怕早就无人能敌,又何必以强欺弱,提防他一个中毒之人。”玲珑嗤了一声。
无人能敌?
若是别人说出这话来,花忍一定嗤之以鼻,可换作玲珑说出来,他就觉得这是讽刺,一定是讽刺,一定!
谁不知道她身后有个白衣女子,谁不知道那白衣女子无法无天,指不定就在这庄子的某角落冷眼瞧着。
天牢层层守卫,她竟然能劫狱出逃,只怕这庄子守卫再强也困不住她,他自然要未雨绸缪。他没法对她下手,只能用她这个所谓的师父来牵制了。
他可不管这人中没中毒。
“玲珑姑娘,我防的是你,不是他。”花忍冷着音道:“他若行动不便,量你也玩不出什么花招。玲珑姑娘若无其他事,便回放歇息吧。”
夜下,房间。
一入房,公玉鄂拖便面色发青,身上看似中毒极深,玲珑看到窗台上遗落得小瓷瓶,想来是白衣女子放下的,便取过来倒出解药,给他服用。
玲珑不知该说什么,明明是想救他,却总感觉自己在害他,天牢之中他受了狱刑,好不容易出来又给喂了毒药,这会儿,更是被人特意针对,所有人都不喜欢。
她不禁想起那些死去的人,想不明白,难道与她扯上关系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么?
自己如今唯一亲近的人,也真的只有这一个叫了这么久的师父了。其他人,江怀彦是君子之交,穆玄留是合作伙伴,茱萸纯粹是好奇好玩,顺带帮她四哥挑一个满意的嫂嫂。
至于夏王,宿仇国恨,猜忌怀疑……
良久良久,她背过身,忽的道:“师父,我会尽快找到他们要的东西,替你解毒后,你也别跟着我了。”
公玉鄂拖怔了片刻。
这是给他下了驱逐令。
他想起以前,她总表现得那么无情无义,生人勿近,哪怕别人拿她重要的东西威胁,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直到现在……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竟然也会成为别人的软肋。而这个别人,竟然还是她。
他终于明白,她那样的处境,是最不需要也不能有软肋的。
末久,他应了声:“好。”许是觉得自己这般直接有点太伤人心,好歹他跟了她几年,她能毫无芥蒂的唤他师父,虽然他一度觉得自己有愧于这个称呼,怎么着也得表现出一点不舍之情,紧接着补了句:“但你若需要,我随时都在。”
她轻低双眸,略有所思,也没应答,缓步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