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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田驹胳肢窝里夹着荷花昨晚送来的教学课本,心情复杂地去田家村小学代课。
前几天,田驹来小学校时,一下子找到了小时候的感觉。毕竟是母校,那种感觉浓浓的,既亲切又温馨,好像一下子回到十几年前。当时他就想着以后要好好改造它破旧的样子。事隔才几天,却意外地成了母校的一个临时代课教师。他这样想时,禁不住笑了。这人呢,一生的轨迹往哪走,能走多远,看来走不出自己画的圈子。
一个村主任的职务虽不大,门坎虽不高,可是村里最高的行政长官。村主任助理就得听村主任的安排,抓经济发展固然重要,主任助理协助主任抓教育能说不重要?再说这小学实在缺少老师,就荷花一个人……田驹这样胡乱地想着,不觉已到了小学校门口。
早早地等在小学大门口的荷花老师和同学们,排着长队在欢迎他: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欢迎田老师!”
顿时,田驹心头热乎乎的,两眼湿润。他说不清是为此而激动还是为此而无奈。
“田驹哥!”着意打扮的荷花迎上前来,她笑得一脸灿烂,两只好看的大眼睛含着一汪泪水。
“荷花校长早上好!同学们好!”田驹有礼貌地回敬道。
荷花把田驹领进一间用过道改成的狭窄的办公室,她的备课桌对面新加了一张桌子,一把木椅子。
“田驹哥,这是给你准备的,地方小将就点。”荷花欣喜含情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谢谢校长!”田驹对荷花的热情反而拘谨起来。
“田驹哥,以后不许这样称呼,喊妹子挺好的。”荷花抹了下眼睛,娇嗔道。
“是,校长!”田驹向荷花举了个不规则的军礼,觉得自己很滑稽,心想,自己的命运竟然落在这个女孩子手里。
“又来了。进了小学门,大学生就变成一个调皮的小学生了。”荷花腮边嘴角似乎要溢出香喷喷的美酒来。
“是啊,是啊!我好像一下子回到了童年。记得我的童年很调皮捣蛋。上课做小动作,下课砸坷垃仗,眨眼功夫猴到树上掏老鸹窝去了。那时虽然穷点,精神却很愉悦。听说书的讲,刘邦小时候就是一个捣蛋孩子,编了个竹篓子式的帽子戴在头上,说是皇冠,后来他果然做了皇帝,那竹篓子也真成了皇冠。”
“嘻嘻……农村孩子的本性,天生使然,我喜欢。听说你小时候会削木陀螺?”
“小时候玩疯了。上学了,课堂上还想着冬天冰上赛陀螺,夏天湖里摸鱼抓虾,秋天芦苇丛里捉鹌鹑,快活死了。也没少挨爹妈的教训。”
“现在有些孩子也都一样,天生的童心不泯。但是现在的孩子比以前负担重,想玩也没时间。再说,现在小学生难管,大部分父母一年到头不在身边,一些孩子心理变化异常,有的非常胆小脆弱,有的却变得坚硬蛮横。”
“缺失家庭教育,也是不完整的教育!要想办法弥补这一课。”田驹陷入了沉思。
“听黑丫说,你准备盖房子的钱交她拉砖瓦改建学校?眼下你家房子破旧成啥样了,让我都担心!”
“我从小住在里边,冬暖夏凉,有感情了,一下子还真舍不得扒掉,还是几十个小学生要紧。”
“田驹哥,以后有啥困难也让俺荷花替你分担些,现在我们就等于一个锅里摸勺子。”
“一个锅里摸勺子?”田驹点点头,在心里掂量着这话的含义。
上课的时间到了,他赶紧向二班的教室走去。
不远处传来超载拖拉机噼噼啦啦声嘶力竭的怪叫,是季响、黑丫他们给小学校送砖瓦来了。
转眼间,黑丫开着拖拉机来到了小学校门口,车里装满了红色砖瓦,上面还坐着季响、春旺、张浪、蚊子几个人。田驹顿感如芒刺在背,赶紧跑过去说:“兄弟们……”他一下子不知如何解释是好。
季响跳下车,绷着脸说:“田驹哥,那晚大家相聚后,几天激动得睡不着觉,昨晚半夜爬起来喊上春旺、张浪、蚊子开车去了砖瓦厂。半路上听说你改行了,拖拉机差一点开进沟里去,幸亏碰撞在一棵柳树上。”
蚊子哼哼几声说:“田驹哥,你说领俺们建设新农村,咋弄得戏没开唱就缩头乌龟了。”
浪里醉条恐怕昨晚又多喝了酒,像没睡醒的样子,斜着肿眼泡说:“这里工作挺舒服的,有美女相陪,但要小心地磙他们揍上门来。田驹哥,你是不是被他们一竹篙砸怕了?还是被他们撞进湖水里淹蔫巴了?”
春旺戏谑道:“都不是,这叫乐不思蜀。当年的刘备叫孙尚香迷惑得不轻,险些忘了江山大业。当然你不能和刘备相提并论,不过你空有一番建设家乡的美名。话再说回来,现在是各人顾各人,哄死人的事都能干出来,何况一个村主任助理,我们几个能理解!但是你要说清楚为什么这样玩弄土生土长的兄弟,当官的都像你这样?”
田驹憋得够呛,国字形的脸上沁出细小的汗珠子,正要解释几句,这时荷花走过来。季响他们急忙爬上拖拉机,黑丫一加油门,噼噼啦啦地一阵怪叫跑走了,校门口留下一股浓烟。浓烟里依稀听到他们的挖苦声。
憋闷、委屈塞满了田驹的胸膛。他想大声抢白:不是这样的!可是他一句也没有喊出来。荷花走过来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胳膊,送过来甜美轻柔的声音:“田驹哥,该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