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李文正公进《永昌陵挽歌词》云：“奠玉五回朝上帝，御楼三度纳降王。”当时群臣皆进，而公诗最为首出。所谓三降王者，广南刘、西蜀孟昶及江南李后主是也注1。若五朝上帝则误矣。太祖建隆尽四年，明年初郊，改元乾德。至六年再郊，改元开宝。开宝五年又郊，而不改元。九年已平江南，四月大雩，告谢于西京。盖执玉祀天者，实四也。李公当时人，必不缪，乃传者误云五耳。

注1“所谓三降王”二句：三降王，刘（chǎng，943-980），五代时南汉国君。宋兵攻至贺州时欲逃未成，只得乞降。宋太祖赐其锦衣冠带，授官职。孟昶（919-965），五代西蜀国君。公元965年宋将王全斌率师入蜀，孟昶降。宋太祖封其秦国公，孟昶受封七日后亡。李后主，即李煜（937-978）。公元975年降宋，因所作词中多怀古念旧之情，引怒太宗，被赐死。

欧阳修画像《晚笑堂画传》

【评析】

明朝胡震亨《唐音癸签》云：“宋初诸子，多祖乐天。”李昉亦然。宋人吴处厚《青箱杂记》说：“昉诗务浅切，效白乐天体。”李昉在以“秘阁清虚地”为首句的组诗中也写道：“应同白少傅，时复枕书眠。”白少傅，即白居易，其晚年官居太子少傅。白居易《秘省后厅》云：“槐花雨润新秋地，桐叶风翻欲夜天。尽日后厅无一事，白头老监枕书眠。”秘省，即秘书省；白居易曾于文宗大和元年（827）拜秘书监。李昉不仅诗学白体，且闲雅亦效白氏，可见对白居易之倾慕。

李昉确也写出不少浅切而不失诗意的作品，如：“移得修篁带嫩苔，欲教相夹小桃开。何须一一依行种，但要疏疏满槛栽。枝上挂衣闲就枕，影中铺簟好持杯。蓬丘仙客偏怜尔，应为幽丛数数来。”但《永昌陵挽歌词》不过歌功颂德而已，全篇为：“丹青史笔敢虚张，功德巍然轶汉唐。奠玉五回朝上帝，御楼三度纳降王。”诗之首二句以不敢“虚张”的退步姿态“虚张”了宋太宗赵炅超越汉唐的巍然功德；后二句实具其功：五次祭奠天地，三度接纳降王。李昉乃才学之士，深受赵炅喜欢，在赵炅为帝之前二人即常相唱和，后常伴太宗左右。作为当朝诗友，更作为两朝重臣，李昉诗难免夸饰乃至献媚之嫌。

欧阳公订正诗中“五回朝上帝”实为四回，要求真实。但诗的真实，在于真情实感，而与写史不同。即使咏史，也非记录史实，而为幽思感慨、显志抒怀。如若诗写成史，难免招致考对。李昉《永昌陵挽歌词》正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