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魏晋文化的渊源
后汉末期政治混乱,社会不安,首先发生了黄巾之变。接着,后汉灭亡,中国进入三国鼎立的局面,后来虽有短暂的一统局面,但旋即进入长期分裂的状况。在这政治、社会都不平衡的状况下,在政治上,后汉延续而来的地方势力逐渐掌握中央官位;在文化上,则产生逃离儒家道德束缚的玄谈局面,逐渐促成儒家与道家混融的现象。
后汉灭亡,三国魏成立以后,为了把汉朝的官吏以及后汉新产生的地方势力纳入新政府底下,创立了九品中正制。地方上的郡都设有中正,中正负责调查郡内有才德的人士,然后按九品等级分类报告中央政府。中央先将官吏分成九品,然后把地方送来的报告跟中央的分类互相比较,再任命被推荐者适当品位的官职。乍看,这似乎是一个很公平的任官方式。其实,后汉时,地方豪族已经拥有超群的财力与武力,而且掌握了地方实权。其馆舍、田亩遍布州郡,荣乐甚于封君,势力有如郡守、县令,犯法不究,养士可为之效命,由此可见这些地方豪族的势力。如果他们有意当官,州郡是不敢不推选的,结果,九品中的上位自然不能不归豪族名门的子弟所有。加上魏晋时代一直动乱不安,豪族的势力越发强大,士庶逐渐没落,终为名门豪族所吸收。名门豪族也就慢慢成为一大势力。因此,地方官所判定的品位,豪族绝不落于二品以下。相反,苦学没势力的读书人却永居九品的下位。这种“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情形继续发展的结果,便是名门豪族独占中央官位,享受豪奢生活。总之,九品中正制是六朝文化的一个源泉。
六朝文化的另一源泉便是所谓“正始之声”。儒学在汉代前后将近四百年的期间一直被奉为官学。但是儒学到后汉末年已经逐渐丧失其原有精神,开始分化成两个方向:一是儒学成为名士导引太学生批评时政的基础,另一是儒学家沉潜于经书词句的繁琐注释。前者导致部分儒学者逃离儒家伦理,遁入清谈;后者则导致部分学者反叛儒家,也同样遁入清谈。但是,社会不安的影响,绝不能忽视。“正始之声”似乎可说是清谈之始。
后汉末期,注释儒家经书的学者,往往五个字的一句话要推演成两三万字,它的繁琐可以想见。在后汉前期,由于儒学是官学,是升任官职的阶梯,一般青年还肯勤学进修,换句话说,国家的权威还有吸引青年进学的力量。但到后汉末期,由于政治腐败与军人跋扈,国家权威逐渐衰落,儒学也就相对式微了。何况华北一带连年天灾战祸,青年们当然无法潜心读儒家经典了。加上曹操只重实用的人才,不重道德的操守,儒学也就更加衰退。据说,在魏齐王曹芳正始年间(公元240年至公元249年),参加朝政的四百多位官员中,通礼制的不到十人。虽然如此,但不能因此就说不愁衣食的名门子弟已经扬弃学问之道。九品官员依然是有儒学修养的知识分子,只是新的青年学生已经从经典训诂的暗诵中解放,而能自由选择古籍,用自己的想法配合感知的解释,并扬弃古说的束缚,得以自由谈论。
首先促成这种学风的就是正始年间的学者何晏与王弼。他们喜欢研究《易经》、《老子》与《庄子》。由此展开的儒学,自然与汉代的儒学不同。他们把探究、体认老子之“无”的学问称为“圣人之学”。王弼(公元226年至公元249年)的一位朋友曾问他:“圣人孔子不是没有说过‘无’吗?”王弼回答说:“圣人孔子是一个曾体认‘无’的人,‘无’不应该用语言来教,所以不谈‘无’。老子还没体认到‘无’,所以常常说‘无’。”何晏是何进的孙子,他的母亲是曹操的妾,他娶曹操的女儿为妻。他长于魏廷,成人后过着相当放荡的生活,终于被杀。他认为孔子跟老子都是圣人,圣人是体认“无”的人。王弼和何晏在正始末年相继去世。他们破坏传统儒学、崇尚老庄的言论被称为“正始之声”,西晋时已经逐渐扩大,到东晋时,跟清谈结合,而成一时风尚。他们以“无”作为万物的根源,可说是一种形而上学的思维。
王弼、何晏首先破坏传统的儒学,接着便是“竹林七贤”的扬弃儒家伦理,而在自然中过着悠游自在的生活。所谓“竹林七贤”是指魏晋(西晋)时代的阮籍、嵇康、山涛、向秀、阮咸、刘伶、王戎七人。他们活动的地区是山泽竹林甚多的河内山阳,这地方“百卉吐芳华,崇台邈高跱,林木纷交错,玄池戏鲂鲤”,是个山灵水秀的地方。他们各有自己的个性,但是都喜欢酒,喜欢音乐,喜欢议论,尽量避免世俗多礼的生活,主张自由自在的生活,以期达到老庄的豁达境界。
他们的生活态度未必正确,但在人性自觉这一点上,却有突破传统的权威束缚、追求自由的意蕴。他们的这种生活态度到东晋以后逐渐扩展,开启了东晋的清谈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