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享回路:你如何侵入我的大脑
在20世纪90年代,帕尔马大学的意大利神经科学家贾科莫·里佐拉蒂(Giacomo Rizzolatti)、维托里奥·加莱塞(Vittorio Gallese)、莱昂纳多·弗加西(Leonardo Fogassi)及其同事在研究大脑如何控制我们的行动这一课题时有一项重要发现,他们使用非常薄的电极来测量猴子大脑中运动前皮质区域单个神经元的活动。当猴子抓握或操作物体时,这个区域的神经元就活跃起来。例如,当猴子抓住一颗花生时,某些神经很活跃;当猴子剥开花生壳时,则另一些神经元变得活跃。正是这些神经元的活动触发了猴子的动作。人类也有运动前皮质,如果一名外科医生在进行病人手术时刺激了这个区域,病人就会报告说有想要执行某些操作的感觉。运动前皮质是我们自愿行动和控制我们自己身体——我们的自由意志堡垒——的关键。
当实验中一只猴子抓起一颗花生交给另一只猴子时,奇迹出现了:对抓住花生起反应的神经元在猴子只是看着别人执行相同操作时也会出现同样的反应。起初,佐拉蒂等人不相信他们的这一发现。大脑中涉及自愿行动的区域怎么可能会在观看其他人的行为时产生反应?最终让他们信服的是这种反应的显著的一致性:对执行特定操作(如抓物)起反应的神经元会对看到的特定行动产生反应。这不可能是巧合。
实验者后来证明,即使是其他人动作发出的声音也会激活与这些特定动作相联系的神经元。事情变得越来越明显:猴子的大脑可以将实验者的动作转变成猴子将用来执行同样动作的引擎程序。
我们称这些神经元为镜像神经元,因为通过它们,猴子脑部的引擎活动映射了他人的行为。
一系列实验表明,人类也有类似的神经系统。当我们看到了其他人、动物甚至机器人的行为时,我们自身行为的引擎表达就被激活。
如果我们看到了其他个体的行为时我们自身行为的引擎表达会被激活,那么我们为什么不总是公开地模仿别人?答案是,当我们正在观察他人的行为时,神经门似乎锁住了我们的引擎区域的出口,不让身体模仿看到的动作。但在这扇门的背后,我们的大脑可以隐蔽地分享我们周围的人的行动。我们不再只看到别人的动作,我们也感到我们内心的动作,就像我们正在做着同样的事情。例如,如果我们处在比赛的起跑位置上,这时旁边对手的假动作就很可能自动触发我们自身的起跑。当我们看到别人跳舞,我们常常会情不自禁地感到自己的身体也在律动。我们的引擎系统就像是我们的自由意志的活动中心,每当我看到你的动作,你便渗透到这个活动中心。你的行为成了我的;我的行为成了你的。
这种现象不只是限于身体运动。譬如说,当有人拍了下我的肩膀,我的感觉皮质让我感受到一种感觉。但有意思的是,即使我看到有人拍了另一个人一下,我的大脑的同一区域也会被激活。如果我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我的扣带皮质和前脑岛将记录下这种痛苦。但如果我看到你割破了你的手指,我的大脑的这些部位也会活跃起来。虽然这种间接感受不像我们体验自己的感觉那样强烈,但我们毕竟隐隐地感觉到其他人的感受。当我看到你割破你的手指时,我感觉到我的手指也隐隐作痛。当我看到詹姆士·邦德的肩膀上爬着一只大蜘蛛时,我自己的肩膀也会痒痒。
不仅如此,我们的情绪似乎也遵从类似的法则。例如,当我闻到难闻的气味时,我的岛叶产生厌恶感。但当我看到你的脸上表现出厌恶的神色时,我的岛叶区域同样会活跃起来,就好像我体验到你的厌恶。这些共同的神经活动与我们的个人主观经验是密切相连的:当我们听到有人在笑时,我们的情绪也会好起来;当你的朋友在哭时,你也会感到悲伤。他人的情绪是有传染力的,因为我们在看到他人的情绪表现时我们的大脑会激活我们自己的情绪。
这些大脑回路可以防止我们在看到其他人的境遇时表现得像个“局外人”。事实上,我们可以在内心感受到他们的动作、感觉和情绪,就好像我们就是他们。他们已经成为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