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新京市城南的一个楼群里，林楠和赵光坐在一辆老式切诺基车里，为了避免暴露身份，赵光开着自己的私车进行蹲守。车的周围被散落的太阳余辉包围，大部门光线被楼群所遮挡，深冷色充斥着视线。秋意渐浓，世界开始显得忧郁和寂寞，一片片萧条的落叶无奈地随风飘摆，从有根到无根，从天空到地上，慢慢地融入泥土，之后消失，万物都逃不脱轮回的宿命。凄美的季节绽放着最后，也是最动人的美丽。轻风扫动着被夕阳染红的落叶，“哗哗”地响成一片……

林楠摇开车玻璃，呼吸了一口微冷的空气，他们已经在这里蹲守一整天了。

“赵哥，你说成坤还有可能回家吗？”林楠对一旁吸烟的赵光说。

赵光晃了晃脖子，显得有些疲惫，“不好说，但从现在的迹象来看，如果今晚他再不回家，那就说明他已经离开新京了。”

“这两个小子，案发之后停用了所有的联系方式，而且也没有留下任何出走的痕迹，看来得另想办法了。”林楠伸手拿起了犯罪嫌疑人成坤、张穆的档案材料。

“成坤，1976年6月2日出生，今年28岁，新京人，新京科技大学计算机系研究生毕业，无职业。

张穆，1976年3月24日出生，今年28岁，新京人，新京科技大学计算机系研究生毕业，成坤同班同学，毕业后在新京市电力设备公司任网络管理员……”

林楠边看边说：“成坤、张穆两个人都是新京名牌大学毕业生，受过高等教育，无论从个人资质还是从今后的发展上，两个人都应该不差。经过我们调查得知，张穆现在任职于国营企业，工作稳定，张穆的父母都已退休在家，母亲刘玉芬退休前是新京第三职业学校的老师，父亲张力是新京钢铁厂的工人，张穆家庭环境稳定，从没有异常的情况发生，张穆在学校一直成绩优异，性格老实，没有劣迹前科。但成坤的生活却与张穆截然不同，成坤5岁时父母离异，他被判给了母亲丁秀丽，生活在单亲家庭的他从小便显出了过人的才智，成坤10岁时获得了新京市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第一名、13岁时获得新京数学小博士称号，18岁以新京市理科第三名的成绩考取了科技大学计算机系。但他的档案里也有一些不良的记录，成坤曾在大学二年级时曾因涉嫌敲诈勒索被学校警告。”

“敲诈勒索？”赵光疑惑地问：“为了什么敲诈勒索？他是主犯还是从犯？”

林楠回答：“其实现在看来也算不上是什么敲诈勒索，而且成坤的行为也没有造成什么后果，是单纯的未遂犯罪。成坤在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利用技术手段将一张银行卡做了手脚，之后找到某银行的部门经理，说发现了该行银行卡的技术漏洞，刚开始银行经理还不以为然，后来在刷卡时竟然发现该卡的显示金额是满额。”

“满额？”赵光好奇地问：“满额是多少？”

“多少钱不知道，但可以肯定，当时显示的金额已经是天文数字，据说所有的位数显示的都是9，也许就是999999999……。”林楠说：“银行经理当时吓了一跳，问成坤想干什么，成坤要求该银行能购买他所发现漏洞的补偿技术，经理一边安抚他一边报了警，但警察来了也拿他没办法，成坤很聪明，并不是以敲诈的方式与银行交涉，而只是以技术转让的名义所要钱款，所以警察只能通过他的学校给了他一个警告，并没有做别的处理。但后来听说，那个银行还是暗地里给了成坤钱，购买了那个技术。”

“真是不得了。”赵光感叹地说：“这就是你们常说的黑客吧。”

林楠说：“是不是黑客到不好说，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成坤的计算机水平非常高，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但他急功近利，利欲心很严重。”

赵光点点头，“楠子，你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就知道他们的那么多事，是通过什么方法啊？”

林楠卖关子地说：“领导，有时候摸线索不一定非通过老的方法，其实很简单。”林楠得意地说：“一杯无限续杯的咖啡，一个和成坤、张穆同过班的同学，足以知道他们的各种经历。”

“好，楠子，真有你的，下次再请他们喝咖啡，算我的。”赵光说。

“哈，你可真够假的，领导，这次不算你的，下次还有谱啊。”林楠笑着说。

成坤的家里仍然没有人回来，已经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了，周围的楼群的窗口星星点点燃着了温暖的灯火，夜还未到来，但人们已经可以嗅到它的气息。

赵光打开了车里的暖风，车里已经开始冷了，林楠看看眼前三楼的窗台，依然漆黑一片。

“赵哥，成坤会不会去他父母那里了？”林楠问。

赵光吸了一口烟，回答：“不会，那边有周强探组在蹲守，也没有任何动静，而且成坤从大学毕业后就一起自己单住，现在他知道自己犯了事，应该不会轻易回到他的户口所在地。”

林楠点点头，“是啊，成坤的同学也说，他在学校时努力学习的最大动力就是尽快脱离他的家庭，他从高中开始就一直选择在学校寄宿，现在这个时候，他更不可能回家了。”

“给潘爷打个电话，看看他那里的情况。”赵光说。

新京钢铁厂宿舍大院，老潘和另一个男民警坐在一个小卖部里，老潘时不时地和小卖部的大妈聊天，眼睛却从未离开过面前的那排平房。

“大妈，老张家那孩子几天没回来了？”老潘问。

大妈是街道的治安积极分子，当然很配合。“那孩子是有几天没回来了，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

“是在什么时候？”老潘问。

“我想想啊……”大妈说：“好象是上星期六了，他好象带他爸妈出去吃饭了，回来我还和他爸唠嗑来的，夸他孩子孝顺懂事呢。”

“上周六？”老潘想：“那也就是说，他已经走了四天了。”

林楠刚想给老潘打电话，老潘的电话却先打到他的手机上。

“喂，潘爷。”林楠接通电话。

老潘：“你们那里情况怎么样了？”

林楠：“不怎么样，等了一天，还是黑着灯。你那里呢？也没有动静？”

老潘：“张穆已经四天没回家了，估计已经外逃了，他在邻居间的口碑还不错，都说他学习好又老实。我看现在继续蹲守已经没有意义了，你问问赵光，下一步怎么办？”

林楠：“好，他就在我旁边，你稍等。”

林楠把电话交给赵光，赵光说了几句，挂断了电话，随即又拨通了技侦的电话。

香烟一点点地自燃，灰白的烟灰从赵光指间飘忽地坠落而不为人知，赵光有些沮丧地挂断电话。“这两个小子邪了，手机在四天前彻底没了消息，动作真快啊。”

“是啊。”林楠说：“似乎这次出逃的他们早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不但带走了所有的证据，而且没留下任何的痕迹和线索，机场、火车站我们也都做了控制，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赵光：“他们掌握出逃的时间确实很恰当，出逃早了，网民的汇款额就不会达到高峰，他们就无法获得最大的利益，出逃晚了就自身难保，看来他们早就意识到公安机关会介入此事。既然已经如此，我们也不必再做的这么隐秘了，索性来他个打草惊蛇，把声势做大，逼他们露出尾巴。”

“对，也许这样还有一线转机。”林楠说。

“回去办搜查手续，叫上成坤的母亲，来他的住处搜查，你再打电话告诉老潘，让他想办法套出张穆的去向。”赵光说。

老潘接到了直接进屋询问的命令，他并没有马上离开小卖部，多年的办案经验已经说明了张穆潜逃的事实，但老潘明白，任何一个父母都会保护自己的孩子，即使知道自己的孩子犯了错，也决不会轻易地把他交给警察处理，得想个合适的理由。老潘静静地看着面前灰色的墙壁，不一会儿计上心来。

“走，回车换上警服。”老潘叫上一旁的民警，向大院外走去。

几分钟后，穿着制服的老潘敲响了张穆家的大门。

“谁啊？”屋里传来了中年男人的声音。

老潘声音和缓地说：“您好，我们是派出所的，来您家了解点情况。”

中年男人看老潘他们穿着制服，就引着他们进了里屋。张穆家由里外两间平房组成，屋内收拾得干净而整洁，灯光显得略微昏暗，过时的家具和老式的电视机显出了这个家庭的简朴。眼前这个中年男人不到50岁，头发已经依稀花白，身体有些发胖，显得很朴实。

“您怎么称呼？”老潘问中年男人。

“我？我叫张力，就是这个厂的退休工人，你们来找我什么事？”

老潘说：“我们找您没有事，我冒昧地问一下，你爱人不在家？”

张力很老实，毫不避讳地说：“我爱人他们学校组织出去玩了，昨天刚走，你们……”

“啊，我只是随便问问。”老潘说：“你儿子是叫张穆吧，科技大学的研究生？”

“是啊，他怎么了？”张力显得有些着急，一时不明白警察的来意。

老潘暗自呼了口气，心想即使对不起这位善良的父亲，也不能让他那个身负重案的儿子逍遥法外。老潘说：“张穆几天没回家了？”

张力越发不知所措。“他上星期六走的，说他们单位让他去外地出差，他到底怎么了？”

“他说他去哪了吗？”老潘还是没有直接回答。

张力：“他没说。”

“他临走之前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吗？”老潘接着问。

张力摇了摇头，说：“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警官，我儿子到底怎么了？”

老潘沉吟半晌，语气缓和地说：“我们发现了一具河漂（在河中的尸体），怀疑是您的儿子张穆，但现在还不能肯定，这次来希望您提供张穆的所有联系方式，以便我们辨别是不是他……”

“不会！”张力打断了老潘的话，激动地说：“一定不是我儿子，一定不是我儿子！他是在外地出差，怎么会……怎么会……”张力浑身颤抖，表情十分痛苦。

“您别激动，老张。”老潘握住张力的手，“我们现在只是来你这里调查，我说了，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张穆，如果一会你联系上了张穆，那不就没事了吗？”

张力如梦初醒。“对，对，我马上给他打电话。”

电话机中传来的关机的声音让张力再一次陷入了绝望。

老潘心里难受，但仍然说：“老张，你现在把张穆所有朋友、同学的联系方式和与他有关的一切信息告诉我们，我们马上去查找他的下落，至于那个河漂到底是不是他，现在只能是猜测而已。”

张力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好，好，我马上照你们说的办。”

不一会儿，关于张穆的所有点点滴滴，张力都详细地交代给老潘，张力甚至找出了张穆小学、中学的电话本、同学录，桌子上码满了各种材料。老潘逐一进行记录，又问了张穆家的电话。一条重要的线索出现了，张穆在新京有一个女朋友，是他的大学同学，叫徐薇。

与此同时，林楠和赵光在成坤母亲指引下，进入了成坤的住处。屋子显然有几天没人住了，桌面落上了薄薄的灰尘。林楠打开了成坤的电脑，但显示屏并没有马上出现WINDOWS的画面，而是出现了要求输入密码的指令。林楠从包里取出了一张光盘，放入光驱之中，经过一连串的操作，顺利开启了电脑，进入了操作系统。

“行啊，楠子，你也是黑客啊。”赵光虽然看不懂林楠的操作，但意思已经明白了。

“这不算什么，只要有障碍存在，总会有破解方法的，我只是利用黑客软件进行解码而已。”林楠一边说，一边开始搜索电脑里的内容。

“这台电脑真不错，内存512，硬盘160个G，一定是成坤自己攒的。”林楠说：“找到了，整个‘金品数码网站’都是他参与制做的。”

赵光在一旁填写了《搜查笔录》和《扣押物品清单》，让成坤母亲逐一进行了签字。

晚上12点，赵光、林楠和老潘先后回到了经侦总队办公室，老潘进了屋，发现林楠还在操作电脑。成坤的电脑已经被扣押，林楠从里面发现了大量的证据，成坤的计算机水平确实很高，整个‘金品数码网站’基本是由他主要完成的，包括网站的设计和内部数据库的编写都达到了相当专业的水平，而且网站内部设立了搜索、识别系统，这些东西林楠都看得明白，但具体怎么破解，林楠就一筹莫展了。

“楠子，帮我打个电话。”老潘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林楠，“打这个号码，你就说是派出所的，现在河漂的身份已经确定了，不是张穆。”

林楠依照老潘的交代拨通了电话，电话那头的中年男人千恩万谢，激动得泣不成声。

“潘爷，你这是又搞什么呢？”林楠问：“什么派出所、河漂的？”

老潘叹了口气，回答：“这也是不得以而为之，我也不想做这么缺德的事，但是事情逼到这份上了，使个下三路的招数也是为大局着想啊，我告诉张穆的父亲说派出所发现了一个河漂，不能确定身份，让他提供张穆的所有联系方式和社会关系，就这么简单。”

“你又胡来！万一给张穆他爸吓出个好歹，谁负责！”赵光责怪老潘。

“是，我做的是很过分。但如果放纵了张穆，让他成功潜逃，那就是毁掉几万个家庭啊……”老潘说：“这个事有什么问题我来负责，有一个重要线索我们要马上抓紧做，张穆有一个女朋友，叫徐薇，我收集到了她的手机号码，明天一早通知技侦，查她的通话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