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滕县抗敌散记

陈仕俊

一 奔赴山东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日，我们在晋南闻知济南形势可虑，韩复榘对日不战，擅自率部队撤至曹州、巨野一带。军令部命我们第二十二集团军迅速东调，归第五战区李宗仁指挥，阻敌继续南下。

十二月十一日午后三时，我们由洪洞上火车，十二日午后四时抵风陵渡，过黄河后在潼关宿营。十四日上火车继续东进，十七日傍晚到郑州，十八日午后抵开封，沿途车辆行动缓慢，十九日到达砀山，下车集结待命。二十二日由砀山出发经金乡，于二十五日到达莱河附近宿营。当地人民与我们联欢，村庄父老举办宴会，招待我们军官。此间人士多情，军民一家。我部与人民同欢，共祝新年。我邀约本团第三营长尹唯一来部，共拟春联一副：“时值三阳伊始，国家已到存亡最后关头，愿将热血横洒，染遍春光灿烂；近来万里长征，将士都能忠勇向前效命，誓把敌人歼灭，维护世界和平。”一九三八年一月一日由驻地出发，旅团进驻丰县。一月四日到黄口上火车，五日早晨到徐州，午后到临城下车，立即做战斗准备。

二 郭山两下店抗敌

一月七日，第三七三旅旅长卢济清令第七四六团率一、二营进驻十里铺占领阵地，第三营立即进驻滕县并在七里沟占领阵地。各营连分别到达指定地区赶筑工事，第七四五团为旅预备队，随旅部行动。

八日，据第八连连长陈开树报称，自北沙河右翼发现敌骑十余名，向我阵地搜索侦察。卢济清于九日到达滕县视察阵地，并请部队长指示机宜。十一日，闻济宁失陷，敌人南下，向我方压迫。团与第三营派出一部游击队，在滕县以东以游击阻止敌人。十四日六时，本团第三营由滕县出发（第三七五旅进驻滕县）向邹县前进，占领界河，午前九时到达指定地点，占领阵地，派八、九两连向邹县搜索前进。在津浦线上的两下店有日军三百多人，构筑据点，阻止了我部的前进，本团推进界河，旅部和第七四五团接驻十里铺，我团命第三营营长尹唯一率领该营三、六两连，是晚进攻两下店，歼灭日军。反复攻击，俱未得手。拂晓时撤退至界河，伤亡官兵三十余人。由于与日军初次作战，没有经验，加之部队装备太劣，川造步枪和迫击炮不堪使用，所有各步兵连没有一支轻机枪，军师也没有一门大炮，因此造成失败。战后，连长陈禹三受了处分，营长尹唯一则记了大过。

为了弥补武器之不足，我们就想办法，立即雇请当地大批铁匠把拆铁道的钢材拿来打马刀，日夜加工赶做，准备短兵相接以杀敌人。十六日，大雪飞扬，气候酷寒，全团在界河部署构筑工事，并派出小部力量向敌方游击。十九日夜，派出游击大队到两下店扰袭。二十一日卢旅长召集团营长和当地人民自卫军刘大队长，共同研究进攻邹县的地形和作战计划，同时，据探报称，济宁沦陷后，日本侵略军屠杀同胞两千多人，并劫掠奸淫妇女甚多，闻之惨痛已极，因此我召集第一营军官、军士讲话，要求发扬爱国精神，英勇抗战，有我无敌。日军侵占我国领土，必须歼灭，还我河山，下定决心，奋勇前进，义无反顾。官兵都表示抗战到底，不胜不还，才不愧为四川健儿来自数千里杀敌的愿望。同时尹唯一召集第三营军官会议，因前次攻击两下店未克，受处分，现在经大家讨论，立公约书，以手指盖箕斗印，表示同生死共患难，无命不后退，共同遵守公约。总的装备虽劣，而士气旺盛，官兵都有决心与敌死拼。当时人民恨日军很深，爱护我军殷切。尤其是滕县、邹县地区人民礼教最深（是孔孟之故乡），我部官兵都尊重他们的习惯，不进他们的寝室内房，只能住堂屋、阶沿边，人民与我们的关系进一步密切，经常送给我部官兵白菜、粉条、猪肉、豆腐等，晚间送柴草给我部巡查队烤火，使我们官兵异常感动，只能以努力杀敌报答人民。以后与敌作战失利撤退时，当地人民自动抬运伤兵，迂回送到我后方，使我部队永远不能忘怀。

二十八日本团派出游击队与敌人在蔡庄遭遇接触，双方都有伤亡。同时接电报说，韩复榘失地丧师，不战而退，现已枪决，大快人心。又据徐州报载，川军的潘文华军长和杨国祯师长作战不力，撤职留任，戴罪立功，陈万仞师长撤职查办。

一月三十一日是春节佳日，军民联欢，互相庆贺春喜，颇有春意。当天中午，《大公报》记者范长江、《新华日报》记者周海萍、《扫荡报》记者张剑心等都来到界河前线访问，侦视地形与敌情，同时了解部队的抗日心情，这大大鼓舞了我军的战斗士气。二月七日，师长、旅长来界河视察，因此各连营进一步加强阵地，构筑工事，并改良做法，加盖掩体。二月八日，第二十二集团军孙震总司令（邓锡侯已回四川接任川康绥靖主任）到北沙河召集前线军官训话，谈到山西作战的经过和教训，当前对日作战应注意的事项，并讲国际形势等，大家都很兴奋，枕戈待命杀敌。

二月十二日，团、营长到郭山侦察地形，俯视两下店之敌，固守一隅；我们研究了进攻路线与作战计划。返部时卢济清旅长在月光下召集军官、军士讲话，准备攻占两下店，要求忠勇杀敌，一举成功，有进无退。十四日上午十一时，令第三营营长尹唯一率部向两下店进攻，是夜两次进攻均未得手，战至拂晓，伤亡官兵三十六名，怕敌机轰炸，撤回守备原阵地。十五日，两下店燃烧未熄，敌又增加四百多人，共有七百多人，大炮十余门，向我阵地炮击甚猛。十六日，我部士兵反穿棉衣、白布衬雪，以第一、二营进攻两下店，以第三营为预备队。午后二时第一营在左翼，第二营营长陈龙光率部在右翼齐头猛进直冲，因敌人炮火猛烈，战至五时未能攻克，已伤亡四十多人。我们为了完成任务，以满腔热血，下定敢死决心，选派三个连，把不堪使用的川造步枪放在场外，都用马刀和手榴弹。拂晓时，在重机枪掩护下督率官兵短兵相接，实行巷战。我们一、二两营官兵共冲入集镇七百六十余人。敌人被我官兵用马刀砍死砍伤者甚多。苦战一天一夜，我方伤亡也很大。我部据守集镇中的两座楼房，日军交换攻击几次，均被我部手榴弹击退。敌我装备悬殊，又缺乏抗战经验，仅凭爱国血气，与敌死拼。我部于十七日午前三时由吴钦明连长、邓茂云连长率领突围出来三百六十多人，其余四百多人壮烈牺牲。我团撤退至距两下店约五华里的郭山，整顿部队再战，第七四五团则到峰山做后援。

十七日九时，敌又增援两下店三百多人，于午后二时用十几门炮向我郭山阵地轰击，掩护其步兵约七八百人进攻，并有战车几辆，在步兵前头进犯。待敌进攻到我部郭山阵地边缘最近距离时，我们才开始还击。激战到五时，我部山前阵地失守。到黄昏时敌人攻占我部重要据点，我就督率范仲和、邓茂云两连出击，激战甚烈。他们用手榴弹猛击，战至晚间十一时，才把进犯之敌击退，夺回我阵地。这时，敌人两下店大炮十几门又集中轰击我部阵地。本日战斗我部又增加一部分伤亡，敌人的伤亡也不小。

十八日，我团退峄山，到香城转白水庄。十九日，移驻后枣庄。我团伤亡过大，进行整编，准备再战。二十三日，卢济清旅长召集讲话，说后方各界对我们的作战成绩给予好评，《大公报》登载了我们川军在郭山、两下店抗日杀敌的英勇事迹，并指示整顿部队和今后作战事宜，士气为之一振。我在郭山阵地争夺战中负伤，转到徐州医院治疗。

三 龙山和西辛庄战斗

一九三八年二月十九日，第七五〇团率一、二两营驻界河，整顿部队，加强工事。第三营位后枣庄，在龙山构筑阵地，与两下店之敌对峙。到三月十四日，日军大部队板垣师团和土肥原师团之先头部队约七八百人，于午前六时向我龙山两翼进攻，午后一时攻到界河，与我守备本阵地一、二两营激战。另一部在龙山与第三营尹唯一部队接触，均被我团阻击，激战彻夜。至十五日七时，敌人增加部队，向我北沙河抄袭，截断我后方。战至夜间十二时，我部突围至故山集结。十六日，向滕县后方转进，至固城十里之艾湖整顿，向我追击之敌受到我友军（在滕县的第一二七师和一二二师）的阻击。十八日，在后枣庄南端我团部队被敌人战车五辆拦腰冲断。到十九日午后二时，敌人已抵运河，以机炮向我团阵地轰击。我团奉命移柳泉。在柳泉，全团缩编为两个营，兵额实际不足两营。四月一日，我团由大山进驻唐庄，向卢山、独山搜索前进，并分派部队向运河与台儿庄之线侦察。我部到庐山时，与本军第一二七师第七六一团取得联络，驻土盆附近向敌警戒。四月四日，当面之敌被友军击退；我部奉命进驻利国驿（津浦路侧）和东马安一线。八日，渡河向台儿庄外围韩庄进攻，该敌与我第一二四师之游击大队发生战斗，我部进驻阎庄、曹庄构筑工事，以巩固阵地。十二日，我军接受攻击韩庄一带敌人之任务。本团奉命截击败退之敌，第一营位置多义沟，第三营位置朱家庙。十三日午前十时，敌战车南下，被我部击退。午后四时见敌人一部北退，我们通知友军猛攻韩庄。连日我友军攻击韩庄未克，敌人向我多义沟、朱家庙部队连续进攻，都被我部队击退，双方都有伤亡。

十七日，攻韩庄之战局有进展，白崇禧参谋长到徐州督师，官兵极为兴奋。至十二时，敌人用装甲汽车十几辆、步炮兵八百多人，向我西辛庄第三营阵地进攻，官兵沉着应战，待敌到近距离才开枪猛击，敌人伤亡很大。午后三时，日军包围西辛庄抄我后方，将柳庄与赵连交通线截断，阻止了增援部队，该营全部死守，激战待援。到十九日六时，铁道上发现火车十多辆，装载增援的敌军，被我一营张连击退。午后五时，敌以各种联合兵力八百多人再向西辛庄猛攻，并纵火烧毁民房二十多间。至深夜十时，敌人伤亡甚众，被我军击退。十二时，各连长主张撤退，尹营长说，我们是抗战，不是逃难，决心死守待援。到二十日午后五时，敌人再进攻，并以十五生的大炮猛轰，弹落如雨。辛庄外墙轰倒，我部退守第二线工事，敌人继续轰倒几个碉堡，房屋倒塌三分之二。尹营长督率陈开树连长、李仲芳连长逆击激战，双方伤亡增大，李连长负伤。敌已包围三面，战局不利，遂开始撤退。深夜黑暗，迷失方向，部队混乱。敌人机枪更为激烈。我部在枪林弹雨中突围，向后撤退，又被友军误为敌人，向我射击。第三营王子君连固守西辛庄西北角阵地，他未奉到命令，仍固守激战，在拂晓前敌人因伤亡过大撤退。到二十一日七时，该连把敌人打退后，将大批战利品——武器、钢盔、弹药，运送回部。夺得此次战斗的最后胜利。全团在曹庄、张山子附近整顿部队，准备再战。

本团官兵，基于忠勇爱国、杀敌成仁的决心，以最劣的装备，敢于短兵相接，沉着应战，与优势之敌死拼，在津浦路北段鲁南地区的两下店、郭山、龙山、西辛庄各次战斗中，歼敌甚夥，获得了较大战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