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的六叔公赵王司马伦2
相府距离皇宫不远,自六叔公入住相府后,相府中的卫士增至两万人,与宫中的禁卫军人数相差无几。虽然白日里值守相府的兵士并没有两万人,但至少也有四五千兵士,九弟面对多余自己六七倍的兵力丝毫不惧,淮南王府士兵士气如虹,再加上事发突然,守卫相府的兵士与淮南府兵士一阵短兵交接后,瞬间处于下风,无奈之下只能退回府内,紧闭府门,凭借相府的高墙据守。
有几次,相府内的兵士往外冲锋,但淮南王府的兵士骁勇善战,屡次将他们挡了回去。六叔公见势不妙,于是带着心腹兵士从相府小门偷溜到了宫中的承华门。
九弟听说六叔公从相府逃脱,跑去了承华门,于是立马转移阵地,率领兵士攻打承华门。承华门有禁军把守,九弟将队伍集结在承华门前,摆开阵势朝里面射击,承华门内的禁军亦不相让,弯弓搭箭,将箭矢射向九弟的军阵,两边互相对射,箭如雨下,死伤不计其数。
激烈的战斗一直持续到下午时分,虽然九弟一方凭借将士的英勇,仍然占据着一定优势,但依旧没能攻破承华门。九弟人少,继续消耗下去,势必对他不利。
就在战况焦灼之际,司马督护伏胤手持驺虞幡﹐率领四百名骑兵从承华门骑出,口中喊道:“皇帝有旨,淮南王,赵王解斗。”
伏胤乃是中书省官员派去专门解斗的人,在听闻九弟率兵讨伐六叔公,进行火拼时,中书省便已将此事禀报于我,我令中书省派人手持驺虞幡,让他们解斗,于是中书省派出伏胤作为使者。
看见驺虞幡出现,承华门前的战斗顿时停止了下来,伏胤手持驺虞幡来到九弟的军阵前,然后说是皇帝有诏旨宣读,九弟不疑有他,脱去身上的甲胄,下了战车,命令士兵开阵,自己则步行到伏胤面前,当他下跪接旨时,伏胤当场拔剑刺向他,九弟毫无防备,被利剑贯穿胸膛,怀着不甘,挣扎了片刻后,当场死去。
原来伏胤与六叔公的三子司马虔交好,在伏胤出来解斗之前,早已被司马虔买通,所谓的诏书,自然是无中生有,九弟不知真假,因此上当被杀。
九弟一死,淮南王府兵士如同失去了主心骨一般,士气如虹的他们瞬间土崩瓦解,被冲上来的禁军围杀殆尽。
事后,中书省官员在六叔公的授意下,向我禀告说驺虞幡抵达之前,九弟便已战死于乱阵之中,我身边的人全是六叔公的安插的眼线,自然不会有人告诉我真相,我自然而然相信了这个事。九弟死时二十九岁,他被杀后,从前追随他的亲友部属,包括他三个年幼的儿子全部遭到六叔公的诛杀,牵连者达数千人之多。
九弟死后,六叔公再也无所顾忌,不过他想要篡位,就必须从我身上拿到象征皇权的传国玉玺。于是又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寝宫的大门再次被人粗暴踹开,我从梦中惊醒,撩开龙床上的帘布,看见六叔公带着一群全副武装的甲士闯入寝殿。
“陛下,该起床了。”六叔公阴沉又不失张狂的冷笑声传入我耳中。
“丞相,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我惊恐地朝他问道。
“当然是下诏,不过这次是禅位诏书。”六叔公狞声笑道,眼中满是贪婪的欲望。
“禅位?禅位给谁?”
“蠢货,当然是禅位给英明神武的赵王殿下。”六叔公身旁一名将士朗声道。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借着火光,我看清了说话之人的面目,原来说话之人是我祖父司马懿三弟司马孚的曾孙,义阳王司马威。司马威与我同辈,儿时经常入宫陪我以及几名皇子玩耍,并给我们当马骑,所以我对他甚是熟悉。虽然同为宗室,但他们的那一支属于宗室旁支,在朝中并没有什么地位,六叔公当政后,司马威一直都想攀龙附凤,于是选择依附于六叔公,供其差遣。
见这位宗室旁支的族弟也来对我不敬,我喊着他的小名愤怒道:“阿皮,你也敢来对朕不敬吗?”
“朕?陛下还有脸称呼自己为朕么?”司马威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蔑笑说道:“自陛下登基伊始,便出现杨骏擅权,朝局不稳的现象,杨骏被楚王诛杀后,又发生楚王击杀汝南王的惨剧,随后楚王又被妖后用计除去,朝政再次被妖后把持,现在妖后终于伏诛,天下复归安宁,可这十年来,我朝内讧不断,早已元气大伤,身为天子的陛下却如同一个人肉傀儡被人随意摆布,试问这样的陛下,有匡扶天下,重振晋朝的能力吗,他又何德何能继续坐在大位上?”
我反驳道:“我以太子身份承继大统,天理昭昭,为何不能继续坐在大位上。”
司马威义正言辞道:“先皇顺天应命,废旧除新,开创我朝旷古基业,却没想到生出了你这样的傻儿,如今这天下落在你的手中,越变越乱,试问你可对得起先皇。”
司马威的话宛如一道利剑刺中我的软肋,我登基以来,晋朝便内乱不休,这全都是我无能所致,我被他说得无地自容,羞愧地低下了头,一旁的孙秀则阴恻恻笑道:“说不准陛下根本不是先皇的种,要知道先皇英明神武,文治武功旷古烁今,膝下二十六子,除了陛下是个傻子外,剩下的每一个王爷都英武不凡。”
六叔公听了孙秀的话,宛如灵光一闪般哈哈一笑,拍着脑门说道:“听孙大人这么一说,反倒是提醒了本王,我这傻侄孙说不准还真不是武帝血脉,很有可能是当年武帝长子夭折后,杨皇后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背着先皇私下与某位不知名面首所生,又或者是从他们杨家暗地里抱回来的,只是没想到抱回来的是个傻子。咱们的贾皇后不就善此道吗,不但私养面首,而且还想用自己亲妹的骨血滥竽充数,混淆帝室。”
孙秀猥琐一笑,接口道:“王爷英明,这宫闱秘辛是真是假我们不得而知,但武帝陛下生的儿子一个个都英武不凡倒是真的,就比如十年前死去的楚王,刚死不久的淮南王,以及清河王,长沙王,成都王等几位王爷,他们又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唯独咱们这位陛下,却是彻头彻尾的大傻子。”
“真没想到,杨艳皇后表面上端庄贤淑,没想到暗地里与妖后贾氏没什么区别。”司马威在一旁附和道。
他们你一言,我一嘴侮辱着我的母后,这宛如奇耻大辱般,令我不禁恸哭起来,泪水打湿了我肥胖的脸颊。
“傻子哭了,哈哈哈,大家快看,傻子居然也会哭。”司马威高声大笑道。
六叔公冷笑一声,凑上前来说道:“好侄孙,既然你不是先皇的种,那玉玺就不该你拥有,交出来吧。”
六叔公朝司马威使了一个眼色,司马威会意,走上前来作势抢夺我腰间的玉玺。
我当即把玉玺握在手中,司马威出言威胁,恶狠狠道:“傻子,快把玉玺叫出来,否则杀了你。”
“不给,我不给。”我高声尖叫道。
司马威冷哼一声,将我从龙床上硬生生拖到床下,然后用脚不停踢打我。
“给不给?”
“不给,就是不给。”我忍受着剧烈的疼痛,在地面上来回滚翻挣扎,将玉玺牢牢护在怀中。自我登基以来,便将玉玺挂在身边,哪怕睡觉,也从不离身,这枚象征帝王身份的玉玺俨然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然而我从来没把它当做皇权的象征,仅仅只是把它当做父皇留给我的遗物,一直放在身边好好保管着。
司马威拿我没办法,于是命人将地上的我牢牢按住,然后俯身来抢,我的手指被他硬生生掰开,玉玺逐渐被他抢了过去。眼睁睁看着玉玺寸寸离手,我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哭得伤心欲绝,我多么希望此刻有一个人能为我挺身而出,帮我杀尽这群坏人,他们见我痴傻,全都来欺负我,之前是黑胖,现在成了我这位人面兽心的六叔公。
司马威将玉玺交给了六叔公,六叔公拿到玉玺后,欣喜若狂,带人离开了我的寝殿,空荡荡的殿宇,徒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在地上痛哭哀嚎。
第二日,六叔公带着传国玉玺以及禅位诏书,率领随从士兵五千人,从端门进入太极殿,当着群臣的面将诏书宣读完毕后,他终于得尝心愿,登上了梦寐以求的皇位。六叔公僭位称帝后,一时半会儿不敢杀我,为安抚人心,便尊称我为太上皇,天下闻之,无不侧目,毕竟论辈分,他是我叔祖辈,如今却把身为侄孙辈的我当成太上皇来供养,此举不禁叫天下人耻笑。
六叔公虽然如愿以偿登基称帝,但朝政的局势并没有往他想象中发展,反而急转直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从前不管如何争斗,都只属于朝廷内部的权力斗争,我依旧是名义上的皇帝,但六叔公僭位称帝,意义就不一样了,这就意味着其他藩王只要有实力也可以效仿他沾染帝王宝座,从元康元年开始,历经两个阶段的“八王之乱”,正式进入全国大混战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