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主干与枝脉

虚空烈阳。

烈阳周围的环境看起来并不喧闹，甚至可以称得上平静。

然而，更为先进的探测手段能够穿透这层掩盖狂暴的宁静表象。实际上，虚空烈阳仍在剧烈活动，持续向虚空中喷涌出规模庞大的信息流。

烈阳的星冕与风依旧守护着帝国。

但不可否认，现如今，烈阳的力量已经大幅削弱。

“要在我身上设立检测站？检查风场的效果和强度？检测设备能满足各项要求吗？都没问题？哦，那都行，我批准了。”

“风场的运作规律？目前我恐怕难以给出答案。毕竟遭受攻击后，我不确定当前的烈阳星冕是否还遵循以往的规则运作。至于那些旧规则，你们可以从资料库里筛选获取。去吧，这些问题我无法直接作答。”

“陛下，现在能否允许我们探测烈阳的深层结构，还有探索死潮领域内部等高危险环境？”

“我不禁止，但目前我并不太支持对这类结构展开探测。原因很明显，我们当下的基础还不够扎实。在这种情况下贸然去探索这些高度危险的环境，我们可能会遭受许多的损失。”

“另外，无论是研究我，还是研究死潮，我都不禁止。不过我得提醒你们，‘烈阳’的核心位置极有可能存在一座规模巨大的死潮之门，你们一定要格外小心，前提是你们真的有办法抵达那么深的地方的话。”

“说到研究死潮，如果我没记错，维多维尔曾在被死潮污染的环境中，遭到自己统领的舰队的瞄准，死潮的污染能加剧人们心中的破坏欲望，能扭曲来自秩序的一切，就连总旗舰的近卫舰队在死潮污染侵蚀下都有可能倒戈，由此可见死潮的危险程度之高。”

“……明白了，我们会暂缓对这类高危领域的研究，直到我们拥有足够完善的技术和强大的基础。”

“嗯，还有一点我想补充。以我曾经负责部分研究项目的经验来看，研究之前要尽可能全面地开展调查，至少在你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做到全面。同时，也要充分考虑与其他部门可能存在的关联及支援联系，确保一切工作都能顺利开展。”

“明白。”

信息传递完毕，维斯瑞凡刚准备挂断通讯，却又有新的信息从这条通路被传递了过来：

“陛下，我想向您汇报一件事情，在当前的研究过程中，我遇到了一些人，我们的课题高度重合。经过进一步合作，我们发现彼此的意趣高度契合甚至完全一致，所以我们进一步确定了新的关系，我们共同署名的协议如下……”

维斯瑞凡大概看了一下这份协议，就是几个志同道合的人想要组建成一个比研究组更加亲密的“小组”，或者说是......家庭？

这件事并不复杂，也值得送上祝福。

单从这件事，或者说从类似的事情来看，这整体上代表着一个积极的趋势。当个体间有共同爱好且彼此欣赏，在合适的时机下自发组合建立更紧密的关系。这样的事情代表着帝国的生命们开始进一步地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短期来看，这完全可以说是一件好事。

但这些趋势也会引发一系列问题。

首先，随着更多类似的小组，或者说，随着更多“家庭”的出现，这些家庭会形成帝国内部的一一股新的力量，这股新力量自身的利益是否会与帝国的整体利益产生冲突？若出现冲突，又该如何协调其中的矛盾呢？

再具体一点来说，如何定义家庭？“家庭”该如何进行细致的判定？在生命彼此之间想要组建起“家庭”的时候，到底是可以任由所有个体根据自身爱好随意组合，还是尽早制定相关规定，让这样的事情有规矩可以遵循？

更进一步来讲，如果这些“家庭”因各种原因破裂，那又该怎么办呢？

倘若“子代”们能够不断壮大自身队伍并持续发展，那么该如何将这些新生的子代融入整个帝国的权限网络和关联结构中呢？

无论看起来多么美好的理念，都需要无数的细节来充实，在这之后，这些理念才有可能得到实践，这里的情况也不例外。

而上述内容仅仅围绕着很小的几个问题展开。若要进一步扩大，那可以讨论的问题就更多了。

比如，帝国需要明确家庭与人们聚合、分散的具体细节和定义。

一些模糊的内容平时或许没什么影响，但一旦出现特殊情况，帝国需要有明确的依据可查。

对于人们的组合模式，以及后续“家庭结构”可能出现的各种问题，帝国也需要加以引导。

但具体该如何引导？如何开展这些活动并确保其广泛实施？

这些都会衍生出更多的可能性和细节问题。

帝国需要给出相对正确的方向和较为恰当的方案，帝国内部的无数部门和个体也需要具备正确对待这些方向和方案的态度。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么一切可能不仅不会随着时间的推进而得到改善，反而可能会适得其反。

“……看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理与人事部都得加班加点处理大量课题了。”短暂沉默后，维斯瑞凡默默地将注意力拉回到眼前的现实中。

有些问题即便已被反复思考过多次，却依然值得再次深入探究，比如……现实。

帝国在“现实”中所展现出的姿态，其实存在着无数种可能性。但长久以来，整个帝国似乎从未在现实模式和存在属性的选择上有过过多纠结或大的变动。这或许是因为没有必要，也可能是对现在的帝国而言，时机尚未成熟，帝国无力在这个层面上做出明显的改变。

不过当下……这样的状态也并无不妥。回想起自己曾经经历过的最为激烈的感知碰撞，维斯瑞凡不禁松了一口气。

对于如今的帝国来说，即便技术和基础遭受了大幅削弱，帝国整体仍然稳定在了一个相当高水平的层面上，跌落虽然惨痛，但却并未彻底击穿曾经的发展高度，帝国生命即即使衰弱了很多，他们也仍然是诞生自超级文明的存在。

许多“保底”的部分仍然还在。

这意味着帝国生命们依靠自己的“本能”就能让自己发挥出天然生命即使加挂辅助设备也不一定能企及的良好表现。

“关注，但不包办。”最后，维斯瑞凡点头说道。她觉得，这样的事情，目前来说还是先看大家的态度与喜好就好。

毕竟，对于现实的选择，最终还是要看大家的意愿。理论推导出来的合理性并不一定永远适用于所有情况，而且，仅凭理论推导出来的东西，大家还不一定喜欢。

就如同现在的帝国。实际上，有无数在不同方面更为高效的结构能够替代当前的帝国现实基准，但就目前以及未来的情况来看，帝国可能并不会直接将它们全部替换掉。

人依旧是人，战舰依旧是战舰，环境依旧是环境，三秩视线仍以时空为基准，测量着其变化……这一切或许并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这可能并没有特别明确的原因，毕竟更高效、更符合理论的内容理应得到推广，没有被阻碍的理由。

“嗯……或许是因为某些刻在灵魂里的坚守还在吧。”在那个混乱癫狂的战争时代，为了赢得战争，或许帝国已经不计代价了，而正是这样的不计代价，导致了帝国最后的灵魂们的扭曲……

那个时代已然过去，或许正是因为对底线的坚守，正在复苏帝国才得以保持现在这并不完全高效的模样。至于这种坚守是否有意义，甚至是否源自帝国自己的意志……如今看来，或许难以查明。又或许，这一切本就没有那么重要……

“好像现在暂时没太大必要细究这些……嗯？”

虚空中，原本呈发散状态向外扩散的舰队开始转向，重新集结。

那些战舰航行在虚空烈阳的恒星风场中，而风场是维斯瑞凡感知的延伸，无数战舰在虚空中转向时留下的尾迹，在她眼中清晰可见。

应该说，正是烈阳风场这类看似存在又难以捉摸的稀薄结构最为纠结——它们最难以量化，但是却又为整个帝国提供了难以想象的便利，如果更进一步的考虑，让目光不在拘泥于风场，而是扩展到所有的“虚资讯结构”的话......

或许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这些虚无缥缈的结构在虚空中的作用，就是为实际存在的事物提供一种彼此交换信息的途径，帮助它们确立不同的“参考系”之间存在换算的可能。只有这些能够允许不同的参考系之间跨虚空传递信息的结构存在，世界之间才会产生联系，依据这些联系构建的各种规则才能够得以实施......

“不敢想象这会是多大的一个研究项目。”想到这里，维斯瑞凡耸了耸肩。

……

“你们的研究课题解决了？”维斯瑞凡将目光投向来找自己的一群年轻人。这些人是帝国的新生力量，如果再细看一下的话，维斯瑞凡还会在这群人中发现一些研究领域中的佼佼者和领军人物，甚至还有部门负责人。

事发突然，维斯瑞凡一时也没搞清楚这样一群人来直接找自己是有什么问题要说。

“从阶段性成果来看，确实解决了。但从整体宏观角度而言……还没有，还差得远。我们的进度已经落后于当初的预估，之前我们走错了一段路，至少是偏离了正确方向。”

“现在……只是暂时休息一下。包括我在内，我们需要多休息一会儿。其他一些个体刚完成轮休，目前我们的综合效率还没有大幅下降。这部分情况应该整理一下，上报给人理与人事部，或许会有所帮助。”

“研究课题没问题？那你们是有什么别的事吗？让我看一下，哦，有这样一篇批示：阿尔达卡，10 - 2 - 13 - hu3477，这一阶段你们个人以及两个部门传递的消息过于松散，部分内容存在交叉和模糊不清的地方。内容已记录，但需要进一步调整传递格式和频率，新的建议结构已经给出……”

维斯瑞凡看完了阿尔达卡提交的信息，“看起来，这是行政方面的问题啊。”

“算是吧，陛下，您看下最近的要求吧，新的格式，这段时间各个部门都在要求新格式，而且每个部门的要求都不一样……”

面对这些反馈，阿尔达卡很无奈的对维斯瑞凡说道：“我虽是部长，但也只是负责我所在的这部分领域，其他领域……很多事情我也做不了主啊，格式之间的冲突我拿不定主意，而要按每一套格式都准备一份材料的话，那浪费时间不说，关键是本来研究问题就是为了解决问题，而这些做法却使得我们在决绝问题的时候产生了更多的麻烦。我觉得，这个问题挺严重的，我有必要向您反馈一下……”

“知道了，你们不是第一批向我反映这个问题的人们了。你们看看吧，这是来自皇帝议会的通知——近期各部司/研究组普遍反馈，由于近期课题和研究项目增多，各部之间的互动频繁，但由于存在部分‘习惯性’差异和标准格式不同，导致部门间交流不便，信息传递效率降低。因此，皇帝议会决定增设统合协变部，由十二天区共同组建和运作；增设意义与规则统一规划部，该部跨越天区结构开展工作。”

维斯瑞凡将这份简讯递给前来找她的部长们，说道：“这是初步预案，它很快就会公布出去。在这之后，应该很快就会要求所有负责人整理本部门常用的关键含义段和信息传递格式，你们可以稍等一下，等着一切办妥之后，再提交报告……”

“这样吗……陛下，那决策层的反应速度还真不慢。”阿尔达卡有些目瞪口呆，“那我没什么问题了。”

“那么，你们继续工作吧。”维斯瑞凡切断了通讯。

“……说起来，阿尔达卡，你说你们走了一大段弯路？到底怎么回事？如果我没记错，你们负责的灵魂相关领域……应该是一个底蕴深厚且研究较为成熟的领域吧。”在切断与维斯瑞凡的连接之后，10 - 2 - 13 - hu3477追问道。

“之前主要进行的是经验研究和应用研究……实际上，以往对灵魂的定义涵盖范围非常广泛，从记忆、意识，到身体内部，乃至一切信息聚合体中用于维持自身稳定的信息组……都可算作灵魂。对于很多内容，我们虽然了解其本质，但却不知道如何应用。甚至在最初研究如何在实践中确定【灵魂结构】的范围时，很多内容都不得不查阅一些非常古老的资料……”

“那你们最后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10 - 2 - 13 - hu3477对灵魂部长阿尔达卡的讲述十分好奇。

“由四个首席和十七个高级专家牵头，分成了五个观点不同的小组，然后这些小组又细分出几百万个判断逻辑组，对我们考虑过的所有内容进行全面筛查。全部门上下，包括演算节点在内，数千万亿人持续筛查所有细节和扫描影像，历经了几百年时间。”

“最终我们锁定了一个位于世界内部的投影，以这个投影的存在与否，作为判断可操作和可转移的‘灵魂’是否存在的依据。”

“……投影？这相当于……以一个灵魂向外衍生的事物，来证明灵魂结构是否完整？需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吗？”

“不是用这种方式证明，而是我们目前急需一把标尺，一把能够区分基础机理和实际应用的标尺。至少从目前来看，这把标尺是我们能找到的最为精准的。”

“我觉得，就现阶段而言，有这样一个客观可参考的结构对我们是有益的。”

“……但这把标尺可能并不稳定。”

“确实如此，如果我没记错，我们的各种单位在运行过程中曾多次更换标准参考。目前这个也只是一个暂时的替代标尺，并非具有定义性的真理。”

“这么庞大的数据排查量……你们辛苦了。”

“辛苦的是整个部门的所有人，并非我一人。说到这个，我们还发现目前的设备更适合进行精确检测和细节检测，但对于涌现现象……涌现现象虽然常见，但其包含的部分混沌属性，以现在的技术还难以进行详细计算。这部分应该建议其他部门推进相关研究……你们呢？我记得你们承担了不少大工程。”

“从规模上看……应该比你们的工程量大。但在整个帝国的项目优先级排序中，我们的项目相对靠后。不过我们的项目看起来会更显眼一些——我们的工作就是建造各种房屋。”

“房屋？城市结构？”10 - 2 - 13 - hu3477刚一表达，阿尔达卡就明白了为什么如今帝国的虚空中会出现那么多形态各异的建筑，原来都是这位负责帝国居住空间和建筑设施研究的 10 - 2 - 13 - hu3477部长及其带领的团队的杰作。

“对……关于居住问题。目前来看，很多生命和傀儡还不需要这些‘软性后勤’服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帝国的不断发展壮大，这方面的需求可能会逐渐增加。目前，构建合适且高效的城市结构以及其他居住设施……是我们的任务。”

“主要困难是什么？”

“倒也不算是困难吧，我的工作主要在于协调技术、高效、便利、稳定和安全这几个方面。怎么说呢，有些时候，感觉有些要求其他部门非要加，但是我觉得挺没必要的。”hu3477的意识中流露出一丝无奈。

“但它们肯定是有意义的——另外，我可是听出来你的话外音了，可别觉得搞建筑就是什么不值得称道的工作。我可是闲暇时间看过的，以前的时候，帝国可是有一大堆巍峨庞大的设施，看着光鲜亮丽，但是人们想要操作它就只能飘在外面或者临时搭个小舱房来当临时的驾驶室......现在的决策者们可正是要修正这一现象，别妄自菲薄。”

阿尔达卡认真地回应道。

“谢谢。”

“算算时间……”

“嗯？阿尔达卡，怎么了？”

“下一次远征……应该快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