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天,健三在同一时间,又经过同一地点。第三天也经过那里,却不见那个不戴帽子的人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他在那条常走的路上往返,显得那样机械而勉强。
一连五天都这样相安无事地过去了。第六天的早晨,那个不戴帽子的人突然从根津寺坡道的暗处钻出来,把健三吓了一跳。这次与上次的地点大致相同,时间也几乎一样。
当时,健三尽管意识到对方会慢慢接近自己,但他仍一如既往,机械而勉强地继续向前走。可是,对方的态度截然相反,眼睛里凝聚着足以使任何人望而生畏的目光,死死地盯住健三。从那阴沉可怕的眼神里,可以清楚地看出那人在寻思,只要有空子,就要向他靠过来。健三毫不迟疑地从那人身旁冲了过去。
“老是这样下去终归是不行的。”健三心里有这种异常的预感。
当天回到家里,他仍然没有把不戴帽子的人的事告诉妻子。
他和妻子结婚已有七八年了。当时,他已跟那人断了关系,何况结婚的地点又不在故乡东京,妻子当然不会直接知道那人。如果有所传闻,那只能是出自健三本人的嘴,或是从他的亲戚那里听到,对健三来说,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只是结婚之后,有一件与此有关的事,至今还经常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五六年前,他还在外地的时候,有一天,在他工作单位的桌子上,意外地放着一封女人字体的厚信。他好奇地拆开了这封信,可是,费了很大的劲也没有把信看完,因为密密麻麻的小字,写了约有二十张。他只大致看了五分之一,就把信交给了妻子。
当时,他认为有必要向妻子说明写来长信的女人的情况,更有必要把与这女人有关的那个不戴帽子的人拉来作证。健三依然记得当时自己被迫这样做的情景。可是,健三喜怒无常,当时向妻子作的说明详尽到了什么程度,这一点已经没有印象了。因为这是有关女人的事,妻子也许还记得清清楚楚,可他却无心再去询问妻子。他不愿意把写长信的女人和不戴帽子的男人摆在一起,因为这样会勾起他去回忆自己不幸的往事。
好在他眼下的处境没有工夫去为那些事情操心。他回到家里,换好衣服,马上钻进自己的书斋。他待在这六帖[4]的小房间里,感到要做的工作堆积如山。而实际上,比起工作来,还有一种非承受不可的刺激更强烈地支配着他,这自然使他焦急不安。
在这六帖的房间里,他打开从遥远的地方带回来的书箱,取出外文书,盘腿坐在如山一般的书堆里,过上一个星期,甚至两个星期。他随手抓到哪一本,就拿过来看上两三页。正因为如此,这间至关紧要的书斋总是凌乱不堪,顾不上收拾。末了,来访的朋友实在看不顺眼,就不分前后顺序,也不管册数多少,把所有的书都归置在书架上。许多了解他的人,都说他是神经质,他却认为这是自己的习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