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的确,工作一天天追逼着健三,即使回到家里,也不得片刻清闲。而且,他很想看看自己要看的书,写写要写的文章,考虑需要考虑的问题。因此,他几乎不知道世间有“清闲”二字,而始终被拴在桌子跟前。
他忙得很少到娱乐场所去,有时朋友劝他去学学谣曲,他也婉言谢绝。别人那么空闲,他感到奇怪,但自己对待时间的态度,简直跟守财奴对待钱财一样,他却根本没有觉察到。
客观的形势迫使他不得不避开社交,也不得不避开旁人。像他这种人,思想上与铅字的交道越复杂,就越会陷入个人的苦海。有时他也模糊地意识到生活的孤寂,却又坚信自己心灵的深处埋藏着一团异乎寻常的烈火。因此,尽管他朝着寂静的旷野,迈步在生活的道路上,却仍然认为自己天性如此而聊以自慰。他绝不认为热情的人的血会趋向枯竭。
亲友们都把他当作怪人。可是对他来说,这并不构成了不得的痛苦。
“受的教育不同,有什么办法呢!”他经常暗自替自己辩解。
“恐怕是自我欣赏吧!”妻子总是这么认为。
可怜健三竟无法摆脱妻子的批评。每逢妻子这么说的时候,他就显得不高兴,有时打心眼里埋怨妻子不理解自己,有时会骂上几句,有时还会强顶硬撞,跟虚张声势的人说话一样,把火发在妻子身上。到头来,妻子只是把“自我欣赏”四个字改成了“大吹大擂”四个字。
他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和一个哥哥。说到亲属,除了这两家别无他处。遗憾的是,他与这两家的来往也不怎么密切。与自己的姐姐和哥哥关系疏远,他也觉得这种现象不正常,心里不是滋味。可是,他把自己的工作看得比与亲属来往更为重要,何况回到东京之后,已经与姐姐和哥哥见过三四次面,这一事实也使他多少有理可说。如果不是那个不戴帽子的人突然挡住了他的去路,他还会跟往常一样,每天只需按常规在千驮木的街道上往返两次,暂时无须往别处去。在这期间,如果有个星期天可以舒坦一下,也不过是在铺席上伸展开疲劳的四肢,美滋滋地睡半天罢了。
可是,下一个星期天来到时,他突然想起在路上两次碰见那人的事,立即想去姐姐家。姐姐家在四谷津守坡旁边,要从大街上往胡同里走进去约莫一百米。姐夫要算是健三的表哥,当然也是姐姐的表哥,但不知他俩是同岁,还是相差一岁。在健三看来,他们两人都比自己大一轮。姐夫原来是在四谷区公所工作,现在既然辞了该职,再住在津守坡对现在的工作地点来说就不太方便了。可姐姐不愿离开这个熟人多的地方,还是住在原来的老房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