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卷5-11章 若若 ? 贰
姜艾送若若到了神农架山脚后,便要与之分别。
若若虽然不舍,但义姊去意已决,她便只得与姜艾依依惜别。待姜艾泛舟而去,若若便想起雪山派的复仇大事,便马不停蹄地朝山顶赶去。
她本无武功根基,独自行走山路十分凶险,但她倚仗一身高明的用毒功夫,加之浑身上下各种奇妙毒药,寻常人自然无法近身,也便有恃无恐。
眼前的神农架高耸险峻,但若若自幼在雪山长大,脚下飞快,攀登起来倒也没有感到多大难度。
从日中到日暮,她一路疾行,走得倦了,便忙里偷闲贪看片刻景色,不由得放慢脚步。这时,只听到耳后有人声传来,她赶紧躲在树后,原来是三个黑衣人正快步上山。
若若认出他们非是旁人,正是玄烟阁的刺客。昔日他们押送姜艾和阿沅入蜀,半道中了若若的迷药,虽然性命无碍,但毕竟空忙活了一场。
姜艾曾说他们不是好人,那这三人今日在这里出现,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对方是习武之人,脚步轻快,早就把若若甩开。于是她也振作精神,填了几口干粮,也赶紧跟上山去,实指望能给山上的杨不疑示警。
乍到山顶,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好一场恶斗,三刀对钜剑,有个黑衣侠士正和三个刺客打得昏天黑地,想必便是姜艾提过的钜剑门首领杨不疑。
可眼看钜子渐落下风,若若已将毒蛊放在手中,只恨对方武艺高强,近不了身,又投鼠忌器,担心牵连阿沅等人。
正踌躇之时,幸而有人先行出手——那位叫杜风的黄袍客手无寸铁,却用两条布袖为武器,轻松降服了那三个武功今非昔比的玄烟阁刺客,解救了杨不疑等人。
若若不由看得呆了,心中也萌生出一个大胆想法——
我本意是想请杨不疑替我报雪山派的灭门仇,以对付昆仑门。可看样子,钜子的实力远在杜风之下……若能得这位黄袍侠士杜风相助,或许更有胜算。
她虽然觉得这样未免伤杨不疑自尊,可想到自己终归还未开口,自然也没有喜新厌旧、得陇望蜀之嫌。
杜风赶走玄烟阁三贼,与杨不疑等人相见时,若若倒不急着露面,于是躲在暗地里听他们聊了好一阵。
而当杜风自报家门,说他是杜宇后代之时,若若心中吃惊不小。心想,蜀人寻找杜宇后人长达百余年,也未见得有任何头绪,今日怎么又突然钻了一个出来。
可再听这位所谓的杜宇后人对自己的父王、甚至是祖父鳖灵口出恶言时,若若再也忍不住,跳将出来。
杜风见来者是个少女,口气倒客气得很:“这位姑娘,我有何处说得不妥,还请指教?”
若若冷笑道:“指教哪里敢当,你口口声声说丛帝鳖灵篡位,又说他追杀望帝杜宇后人,有何证据?”
杜风摇了摇头:“没有证据。”
若若怒斥道:“没有证据,便是无稽之谈。”
杜风微微一笑:“原来,是若若公主驾凌。天下万事万物本就难说孰是孰非,既然鳖灵处心积虑为之,又哪里会留下证据?”
“你!你怎么认出我来?”
若若虽觉对方强词夺理,但他能如此轻易认出自己身份,还是颇为震惊。
杜风笑道:“恕我眼拙,才认得迟了。”
若若不理会:“你还没回答我呢。”
杜风投来殷切的眼神,对着若若好一阵端详,看得她心里发毛,不知何意。
许久,杜风才道:“你很像他,太像了。”
若若一头雾水:“像谁?”
杜风长叹一气:“此事倒不急着说,但你记着,我还找不到鳖灵残害杜氏后人的铁证,就算找到,鳖灵早成一抔黄土、也已死无对证。但杜氏的仇恨,却永远不能相忘!记住了吗?”
若若眉头紧皱,心想,如果这杜风笃信鳖灵和父王迫害他的族人,那我便是他的仇人无疑,难道,他要对我不利?
想到这,她不禁按住袖中蛊毒机关,暗道,任凭你武艺高强,大不了同归于尽便是。
阿沅见气氛尴尬,出面调停道:“恩公,你怎么知道她是公主?”
杜风摇了摇头:“不认识,只听说她是雪山派高徒。”
若若听到“雪山派”三个字,瞬间回想起山门被灭,师娘和师姐妹们惨死的悲剧,难忍悲伤,嚎啕大哭起来。
众人不知她为何失控,还道是她惧怕杜风报仇。杨不疑和蒲无伤虽是首次见到若若,但看她哭得楚楚可怜,也都纷纷向杜风求情。
杜风无奈地笑道:“我怎会找她报仇?再说,她所悲戚者,也不是此事。”
众人不解:“那是何事?”
若若又哭了一阵,总算回过神来,于是便把自己如何奉师命下山使毒报复板楯蛮,回山后发现山门被人屠戮,然后姜艾又如何带她来神农架之事都说了一遍。
原先,阿沅只知道若若是蜀人,并不知道她竟是蜀国公主,而现在听她说自己是雪山派掌门,更是惊讶不已,杨不疑和蒲无伤也是同样神情。
若若如今遭遇大恸,报仇心切,因此也不再隐瞒,把所有事情都如实和盘托出。
杜风显然对此很感兴趣:“雪山派我是听过的,虽然你们所炼的蛊毒阴损毒辣,但历代仙娘行事还算光明磊落,令人佩服。”
若若见杜风给自己的门派评价甚高,对他的印象好了不少。
杜风又问:“敢问,向雪山派下毒手的是何人?”
若若咬着牙道:“师娘遗言,说是昆仑门的狗贼……”
杜风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昆仑门!”若若不愿让步,“怎么,你是昆仑门的朋友么?好啊,要杀要剐随你!”
杜风苦笑道:“唉,师门不幸,师门不幸啊!”
他一脚跺在地上,出了两个大洞。
若若一头雾水:“什么师门不幸?”
杜风长叹一口气:“这个说来就话长了,实不相瞒,我,便是昆仑门之人。”
若若只觉一股热血涌上喉头,用牙缝挤出话来:“什么?你是昆仑门?”
在众人奇异的目光下,杜风不紧不慢,说出了他昆仑门的渊源。
“昆仑门与雪山派本出自同源,皆尊奉西王母为始祖母,据说,昆仑门开山始祖昆仑子,与雪山派首代仙娘乃是兄妹。其中,昆仑门以剑术见长,而雪山派则是以蛊毒著称于世,后来,雪山派远遁蜀中,与苗蛮混居,便与昆仑门疏于来往。
“昆仑门历来行侠仗义,门徒遍天下,但祖训告诫昆仑门后人不得染指政事,故而隐遁无闻久矣。待到大周穆天子西出巡游,远至昆仑山巅,拜祭西王母,与那时的昆仑门掌门人称兄道弟,故而以上乘武经相赠。
“啊也!”杨不疑突然喊出声来。
杜风疑道:“怎么?钜子因何惊奇?”
杨不疑道:“钜剑门乃不才所创,为的是继承先师厉天子遗命。昔日在彘林之时,恩师将毕生武艺倾囊相授,而不疑只知此乃周王室所传格斗之术,却不知其师承渊源。方才恩公说昆仑掌门曾以上乘武经相赠于穆天子,难道说我钜剑门也是源出昆仑门?”
杜风沉吟半晌,摇了摇头:“怕是不然。”
杨不疑一愣:“何以见得?”
杜风道:“我也曾听闻,大周有三任天子修习过上乘武术,水平却是参差不齐。其中,以武王为魁首、穆王次之、厉天子再次。”
说到周厉王武艺弱于周武王和周穆王,杨不疑面带不安之情,而阿沅如今已拜在钜剑门下,论辈分,厉天子也算是她的师祖。
杜风又补充道:“不过话说回来,此事赖不得厉天子。共、懿、孝、夷四王昏聩,四体不勤,厉天子自学成才,也实属不易。”
杨不疑问道:“那这三位周王的格斗之术,若非出自昆仑,又是和来源?”
杜风道:“昆仑轻灵飘逸,钜剑武术却以迅猛为特色,二者大相径庭。据我判断,钜子武功似乎有轩辕黄帝之流传。”
杨不疑奇道:“轩辕黄帝?”
杜风点了点头:“说起来,轩辕黄帝与西王母渊源颇深。传说中,西王母最早的传人乃是灵山十巫,而十巫灭后,蚩尤即巫咸之位作乱,西王母恶之,便派麾下九天玄女相助黄帝,于涿鹿之战击败蚩尤。”
杨不疑道:“这么说,轩辕黄帝竟亦是西王母传人?”
杜风道:“非也,黄帝之师乃是广成子,广成子与神农同在东王公座下学艺,也算是师兄弟。而东王公和西王母传说乃是夫妇,故涿鹿之战时,西王母才会相助。”
若若瞥了一眼蒲无伤,知道这便是神农派祖师爷的故事。蒲掌门年纪轻轻,却能成为天下正派医家之首脑,若若芳心暗动,但她又看到阿沅痴痴望着蒲无伤的神情,心有不忍。
她定了定心神,又回到杜风口中的神话故事中。此前,她只听说西王母是自己雪山派的远祖,今日却第一次听闻“东王公”的名讳,倒也有趣得紧。
杨不疑同样也没听过,于是问道:“这位东王公,所居何处洞府?”
杜风道:“我曾听先师说过,昔日太古之时,西王母居于昆仑,为西部诸神祗之尊;而东王公居于蓬莱,又称‘扶桑大帝’,为东部神祗之尊。”
蒲无伤惊讶道:“蓬莱?可是那东方仙岛?”
杜风道:“正是,这几年昆仑门乌烟瘴气,我一怒之下便云游四海,在东海之滨寻访蓬莱仙岛的踪迹,从齐鲁之滨,到东夷故地,再到吴越、岭南,却总是求而不得。”
若若听得发痴,眼前这黄袍客从昆仑到东海,又从东海到了现在的神农顶,几乎算是把整个华夏和四夷的疆域全部云游了一圈,令人好生艳羡!
杨不疑道:“在下冒昧一问,不知阁下昆仑门中所出何事?”
杜风始终面无表情,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模样。可接触下来,却发现他十分健谈,就连门派中龌龊龃龉之事,也并不避讳:
“先师壮年时突然弃世,只留下我师兄弟三人,昆仑门安贫乐道、随遇而安,三兄弟安心练武,偶尔收几个可传道受业的徒弟便心满意足。可没曾想,掌门大师兄突然热衷起政事来,昆仑门便变得鱼龙混杂。”
若若此时对杜风颇有好感,于是对昆仑门已经不再完全抱有敌意,她忍不住沉默,于是嘲讽道:“嘿,你们昆仑门祖训不是不让染指政事么?”
杜风不以为忤:“何止是不能染指政事,门派还规定不能近女色,可惜二师兄被一个狐媚女子勾引,也行了越轨之事……我一个做师弟的,只能眼不见为净,一走了之……”
若若心道:你这昆仑门都是些什么乌合之众?嘴上嘟囔道:“也不知道屠戮我雪山派师门的是你大师兄还是二师兄?”
杜风自然听得见她的唠叨:“二师兄虽然风流倜傥,但是却也与世无争,他本就是西戎之人,见掌门大师兄倒行逆施,便也成了闲云野鹤。”
若若不依不饶:“那就是你大师兄干得好事!”
杜风略有无奈:“掌门师兄本来武功最高,但是他却喜欢结交匪类,还收了许多不成器的弟子,把一个好端端的师门变得蝇营狗苟,净干些抹黑师门的事,好是恼人。”
杨不疑道:“所以说,刚才那三个玄烟阁刺客便是你掌门师兄的弟子了?”
杜风道:“我曾听过玄烟阁名号,起初以为只是十个功夫一般的阉党寺人而已。可今日不同,他们所学乃是师兄的独门长刀武术,想必只有他的嫡系弟子才会此刀法。”
若若咬着牙:“这么说,雪山派的血债,很可能要算在这三个人身上?”
杜风摇了摇头:“此事我所知甚少,自从和师兄闹翻之后,我便愤然下山,至今方回中原不久。昆仑门中之事,我知道的并不比你们多。”
杨不疑沉吟片刻,突然想起一事:“商盟!这么说,商盟一定与你掌门师兄多有勾结,或者,你掌门师兄便是商盟的……”
他没有说下去,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要说什么。
杜风不置可否:“我不确定,我此次意欲回蜀中办一件大事,期间牵连过大,或许便与商盟有关。”
杨不疑来了兴致:“我愿随恩人同去,助恩人一臂之力!”
杜风并不同意,而是道:“我与钜子约战事假,目的是为了当面告知钜子一件要紧情报,倒没想到被玄烟阁的贼徒侄抢先一步,伤了你钜子,搅了我雅兴。”
杨不疑道:“愿闻其详!”
杜风突然变得严肃:“你要赶紧带蒲掌门回太岳山。”
杨不疑眉头紧锁:“太岳山?”
接着,杜风在钜子耳畔说了几句,听得他目瞪口呆,迟迟说不出话来。
若若见杨不疑神色不定,好奇不已,问杜风道:“钜剑门发生什么事了?”
杜风摇头未答,而是继续叮嘱杨不疑道:“钜子,听闻你们探秘巫教总坛,想必知道了很多真相。我闲云野鹤,无暇多管此事,但因此追杀你们之人甚众,还要多加小心!”
若若又忍不住插嘴:“今日玄烟阁的那三个不速之客,就是因为这个而来么?”
杜风不置可否:“他们只是个开始,比他们强者,倒是大有人在。”
若若咋舌,心中阵阵寒意,便不再多问。
杨不疑突然问道:“对了,巫教之秘,我还在江州城告知了方兴大夫,他……会不会有危险?”
“我听说过他的大名,是个值得尊敬的后辈,”杜风思考了半晌,“这样吧,钜子你大可放心回太岳山,方大夫就交给不才保护,力保助他安全回镐京!”
杨不疑解决了后顾之忧,拱手作礼:“多谢恩公告知此事,我这就赶回太岳山。”
若若奇道:“那蒲掌门呢?”
她偷偷瞄了蒲无伤一眼,可见他的眼神里似乎只有阿沅,若若不禁心中一阵凉意。
杨不疑道:“蒲掌门和阿沅妹子自然随我一道回去。”
若若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也无可奈何,只能放心中别扭。
杨不疑和蒲无伤相视点头,便分头回屋收拾行囊。
杜风拦住了阿沅:“丫头,你似乎有心事?”
阿沅沉默,若有所思。
杜风淡淡一笑:“我知你心中所想之事,你的身法与我昆仑门颇有渊源,传你武艺的神秘之人,想必便是我的二师兄。”
“是么?”阿沅脸上突然露出欣喜的光芒,“那……恩师究竟是谁?”
杜风长吁一气:“既然二师兄没正式收你作徒,你们倒也没有甚么师徒情分。想必,二师兄也不愿让你知道其真实身份,不知道也罢,倒更释然。”
若若见此话说得甚重,阿沅都快哭了出来。
杜风也看出不妥,于是道:“阿沅姑娘,你既然已然拜入钜子门下,亦是访得名师。二师兄当初教你武艺,怕也并非出于真心实意,倒也无须挂怀。”
阿沅含泪点头,朝杜风行了个大礼。
过了一会儿,杨不疑收拾完毕,出得门来,便要向杜风告辞。
杜风道:“钜子,你武艺高强,但还需知天外有天,休得过于狂躁。你自立门户虽以颇见气候,但还尚有很长的路要走。你的对头在暗处觊觎,还要多加提防!”
杨不疑连连致谢,毕恭毕敬道:“昆仑门闻名遐迩,我钜剑门是后生晚辈,还望提携!”
杨不疑虽然平日里傲气冲天,但他对于强者却是心服口服。
杜风正色道:“但江湖后辈有你这样的才俊,也是一大幸事。如果有需要,唉……我倒挺难找,你多加小心才是。”
这黄袍客年纪就比杨不疑大几岁,却句句以长辈自居,若若听过,忍俊不禁。
交代完这一番话,杜风便拂袖而去,飘然若仙,很快无影无踪。
很快,阿沅和蒲无伤也都收拾罢行李,准备下山。
若若依依不舍,对着蒲无伤欲说还休。
阿沅见二人似有话说,便找个借口暂时离开。若若知道,阿沅不可能不坏醋意,但或许看在若若曾救过她性命的份上,给了对方和自己爱侣独处的机会。
蒲无伤有些尴尬,阿沅朝他眨了眨眼,翩然走开。
若若也是有些害羞:“蒲掌门,你好啊……”
蒲无伤手足无措,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只得频频点头。
若若深吸一口气,道:“蒲掌门,我与你神交已久,今日相见,也算大慰平生。”
蒲无伤腼腆一笑,磕磕巴巴道:“这……雪山派炼制的蛊毒好……好生了得……你用的毒,怕是我耗尽心力都解不开……”
若若盈盈一笑:“蒲掌门,我不会当你是敌人的……我……”
这时,杨不疑突然出现在二人身后,笑个不停。
蒲无伤还愣在原地:“杨兄,你笑什么?”
杨不疑往阿沅身影的方向一瞥,小声道:“蒲老弟,这位蜀国公主,似乎对你很是欢喜呢!”
蒲无伤赶忙挥手:“不,不会的,我有阿沅了……”
若若心中一阵泛酸,随即“噗嗤”笑道:“钜子就爱开玩笑,我哪会看上他?在用蛊者看来,正派医术可没什么好。”
杨不疑好奇地看着她,蒲无伤则不敢直视若若眼神,瞥向远处。
若若突然从心中萌生一股傲气,嗔道:“蒲无伤,本姑娘就是喜欢你!又待如何?”
蒲无伤吓了一大跳,就差没找个地缝钻进去:“不能,不能的。”
“不能什么?”若若哂笑道,“喜欢你是我的权利,与你无关!怎么?我们蜀国女儿历来敢爱敢恨,才没有那么多婆婆妈妈,不像那楚国女公子一般,把什么心里话都往肚里吞,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杨、蒲二人都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皆面面相觑。
蒲无伤望着阿沅的倩影,手忙脚乱:“若若……不,公主,你究竟想怎样?”
若若抬头望天,摇了摇头,道:“阿沅是个好女孩,蒲掌门,你不能辜负她对你的一片苦心。至于我,想说的话已经说完,还望勿念!”
蒲无伤见杨不疑不怀好意地微笑,于是赶忙道:“公主,要不,你考虑下钜子?”
若若笑道:“考虑他什么?”
蒲无伤差点没被话噎住:“当然是……他还是……一个人……”
杨不疑仰天大笑:“怎么?我不是一个人,难道是一头猪么?”
若若嫣然一笑:“钜子可不能动儿女之情。”
蒲无伤奇道:“这又为何?”
若若道:“你忘了刚才杜风大侠说的话了么?昆仑门历来不近女色,这才练得上好武功。钜子年纪轻轻,更应该好好练功,才能越练越精纯嘛!”
杨不疑倒是释然,煞有介事地行了一礼:“多谢姑娘提醒!在下不敢怠慢练功,定日夜不辍。”
若若看着蒲无伤,心想不知和他还能再次相见,突然脑子一片空白。
“总之,我们有缘无分,”她定了定神,“阿沅对你用情极深,我不忍横刀夺爱。再者说,仙娘临终前有遗命,她的孤子还活在世上,我得先找到他,此事不解决,我有何颜面谈情说爱?”
杨不疑奇道:“哦?本钜子消息灵通,或许能帮得上忙,不知姑娘要找谁?”
若若将信将疑,还是说出了那人名字:“他……叫兮甲。”
“兮甲?”杨不疑和蒲无伤同时叫出声来。
若若吃惊不小:“怎么?你们都认识他?”
若若见杨、蒲二人眼中闪过异样,心中暗忖,难道他们知道兮甲是谁?
蒲无伤似有开口之意,却听杨不疑痰嗽一声,便也摇头口称不知。
若若满腹狐疑,但见对方都缄默不语,也不便多问。眼前三人行色匆匆,若若只得与他们依依惜别。
待他们走远,若若也无心再观赏山景,只觉意兴阑珊,便踢着石子往山下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心绪难平,脑海中都是蒲无伤那眼光腼腆的笑颜。
这时,她心中想起了姜艾,或许,意中人求而不得,便是这种心情罢。想到这,不禁又想起师娘临终时的遗言,嘴上嘟囔道:“兮甲……他到底是谁?他又在何方?”
这时,只听松间一个冷笑声传来,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是谁来。
“什么人?鬼鬼祟祟!”若若横眉冷对,手中紧握蛊毒。
一个黄袍身影闪了出来,很不以为然道:“兮家可没有什么好东西。”
“是你?”若若认出来人,敌意顿消,“你为何在此?”
眼前人正是杜风:“我在等你。”
若若一头雾水:“等我?我都不知道我要去哪?”
杜风不冷不热道:“你,跟我回蜀国。”
“我才不回去,去蜀国干嘛?”
“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若若可不会武功,为何要跟你去掺和昆仑门的事情?”
话犹如此,但若若心中却略有悸动,师娘遗命让自己报师门以昆仑门之仇,或许可以借助杜风之手完成。
杜风却摇头,道:“昆仑门之事倒不急,我回蜀国清理门户。”
此人口口声声要清理门户,若若听在耳中,惊在心里,暗道此人奇怪,不知此话从何说起?又转念一想,是了,他是杜宇后人,而我和父王是鳖灵后人,若他方才所说的鳖灵篡位屠杀之事属实,便是要报这血海深仇。
“你……你要杀我?”若若不由后退几步。
杜风冷笑道:“不,蜀王是我的仇人,但你不是。”
“为何?”
“因为,你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难道不是吗?”此话犹如晴天霹雳,吓得若若结巴起来。
“当然不是。”
他是在骗我?若若本想反驳,可似乎又早对她和蜀王的冷淡感情多有疑窦——父王历来对她不甚宠爱,又自幼把她送上雪山,显然没有多少父女的舔犊之情。
“那……我是谁的女儿?”
杜风冷冷道:“你的生身父亲,其实是鬼午……”
“什么?”
若若吓得连连倒退,不可能,绝不可能……鬼午设计杀了小兮丞相一家,又除了野瞳,他脸上都是恐怖的刀疤,那么凶,那么坏,怎么会是我的父亲?
此话倘是遇见杜风之前听闻,若若绝对一笑置之,可她见识过此人武功卓绝,年纪轻轻又一副宗师风范,哪里像在说假话。
杜风道:“你一点都不像你所谓的父王,难道你不觉得奇怪么?”
此话说得若若心如刀绞,难以反驳。
杜风又道:“你的母上和鬼午十分恩爱,虽无婚姻之名,却有了身孕。然而蜀王不知其中干系,只以为你母亲是普通民女,于是暗中抢入宫中纳为妃子,她死于难产,你也就莫名其妙成了公主。”
“唔……”
“鬼午彼时实力尚弱,除了怨恨,没有别的办法。于是只能不断讨好自己的仇人,哄蜀王开心,深受其宠爱。后来,小兮丞相知道了这个秘密……”
若若惊呼:“所以他杀了小兮丞相?”
至今,若若还不愿相信,自己会是蜀国那个权倾朝野的恶臣鬼午的女儿。
杜风道:“小兮丞相很早就知道这个秘密,所以一直劝蜀王把你送走……于是,你父亲鬼午趁他出使镐京身死,便略施小计,灭了他满门。可是,你却被小兮丞相的夫人带上雪山,她成了仙娘,你则成了她的徒弟。”
若若已然泪流满面,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掌门信物,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残忍的事实。
杜风道:“鬼午大仇未报,倒也不急着去救你。后来的事情你就知道了,他架空了蜀王,又借口杀了野瞳……毕竟,当初把你母亲从鬼午身边抢走的,正是‘野屠’。”
若若如梦初醒,原来她过去十几年看到的一切,竟然都是假象。如果鬼午真的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又遭遇了如此变故,那他所做的一切,突然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可是,他也不能杀了小兮丞相一家呀……太残忍了……”
杜风冷笑道:“你还在为兮家人说话,你可知你是谁?”
“我是谁?”
这个问题,若若从小到大都没曾有过疑惑,今日却变得讽刺不已。
杜风道:“鬼午不是旁人,他也姓杜。”
若若大惊:“所以,我是……杜若若?那我们是同宗?”
杜风道:“鬼午是你的父亲,而我,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
“什么?他……你……”
“这一切都赖于鳖灵父子的罪孽深重,他们对杜氏后人赶尽杀绝。大、小兮丞相都爱给篡位者当忠臣,替蜀王办起事来也丝毫不含糊。得知我与乃父兄弟二人下落,便让野瞳追杀上门。
“兄长为了保护我,不惜把自己的一张俊俏面庞划得伤痕累累,装成死人,才逃过一劫。后来,他忍辱负重,隐姓埋名为鬼午,唉,不知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些什么。”
若若听得入港,不断打量眼前这位自称她叔叔之人,相貌上确实与自己颇为相类。鬼午的脸上伤痕累累,若若历来不敢多看,但仔细一想,若无伤疤,倒是一个美男子。
若若叹了一口气:“兮家真的如此罪大恶极?他们不也是杜宇后人么?”
杜风摇了摇头:“我们兄弟与小兮丞相都是杜宇的曾孙辈,但我们是正宗嫡系,他们是旁系小宗。大、小兮丞相可是为了贪图富贵,才出卖我们杜氏子孙,这是他们向鳖灵递交的投名状。”
这些信息都颠覆若若的认知,在她心中,鳖灵从祖父变成了自己家族的仇人,而蜀王也从“父亲”摇身一变,成了杀母仇人。而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蜀国公主,而是被蒙在鼓里、认贼作父的可怜人。
若若又问道:“那杜宇是谁下的毒手?”
杜风恨恨道:“小兮丞相夫人之前,还有一任恶毒的仙娘,他便是我们杜氏的最大仇人。”
若若几近崩溃:“什么?雪山派是凶手?”
这样一来,似乎自己原先怀疑的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鬼午为报曾祖和爱妻之仇,隐姓埋名蛰伏在蜀王身边,又让自己跟着仙娘修习蛊术,原来,是为了同时向鳖灵一脉和雪山派复仇。
“那……师娘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还含辛茹苦把我养大?还把雪山派的衣钵交给了我?”
杜风道:“你这位师娘倒不是坏人,她并不知道你的确切身份(小兮丞相想必没好意思说出蜀王之女并非其亲生),而且,雪山派在她手中与世无争,也没干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若若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又连忙问道:“那在雪山派上肆意行凶,又杀人灭口者,是谁?真是昆仑门么?”
杜风摇了摇头:“我此去也是为了调查此事。总之,这像是掌门大师兄的行事风格,他热衷政治,也唯恐蜀国不乱。”
若若的疑惑源源不断:“那你的大师兄是谁?你的师父又是谁?”
杜风加快脚步:“好了,你问得太多了,快随我下山吧!”
若若赶忙问道:“叔……叔叔,你刚才说清理门户,是……”
杜风坚定道:“蜀国王位本来就该属于杜氏,师门虽然不让弟子参与政事,但我必须帮助鬼午兄长,不,杜午,也就是你父亲夺回王位!”
若若突然一凛,心中暗想——这么一来,若父亲鬼午重新夺回蜀王之位,自己不又成了蜀国公主,一场辛苦回到原点,也不知图个啥?
不过,至少现在,我不再是鳖灵氏的若若,而可以光明正大地叫“杜若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