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的崛起:前现代晚期中国审美风尚的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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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都不管,只想对史实说说话

——《中国现代美学史论丛书》总序

 

美学并非是古已有之,汉语传播作为现代学科的美学,那已经是19世纪末叶的事情了。人们知道了美学,便也把“前美学”时代的“美学”称为美学了,如“中国古代美学”“古希腊美学”等说法。从现代知识角度而言,当我们提到美学时就应该是指现代美学,但因为有前面的扩展使用,就容易混淆两种美学,于是,我们便把作为现代知识的美学称为“现代美学”,这不过是一种考虑言语交流的语用策略。

在一个多世纪的中国现代美学历史中,沉积下的问题范围不过是前现代美学、美学的起源或发生、美学范畴体系、马克思主义美学在中国、新时期美学与现代性、美学的后历史格局与生活美学及美学制度等,当然站在整个中国现代美学的宏观视野上审视,则又有中国现代美学史。我们的这套丛书依据不同部分自身的必要性在讨论的方式上做了审慎的选择,比方前现代美学、美学的起源、美学范畴体系、新时期美学、美学制度等方面,就各成一本书,而马克思主义美学、美学后历史格局与生活美学,我们觉得应该放在整个中国现代美学的历史框架里加以讨论,使这两个题材在连贯性的历史整体结构中得到有效呈现,便都放在中国美学的现代转型问题中进行讨论了。

中国现代美学的“起点”就是中国美学的起源,当然我们也许不去精确确定那个起点,把这个起点(起源)视为一段过程来对待。实际上,在中国现代美学的发生过程中,似乎并不存在被人们说成是中国现代文学起点的《狂人日记》这样的标志,中国现代文学这个起点的确定也并不广泛服众。尊重事实,该精准就精准,该模糊就模糊,才体现了学术精神和科学理性。这是我们必须探索并深入了解的中国美学发生和成长的独特逻辑。

我在写赵强这本《“物”的崛起:前现代晚期中国审美风尚的变迁》读后心得时曾说:“无论是从美学史角度去考虑,还是从美学转型的角度去考虑,都有一个中国现代美学与中国现代以前的美学史之间的接续问题。那么,这个接续是西方美学移入与中国古代美学的碰撞和汇流呢,还是中国现代美学有一个内源现代性的进程——‘前现代’与西方美学的接续互动,进而造就了中国现代美学的起源及其后来的美学演化史呢?当我们借助史料再度探查所假设的‘美学前现代’时,感觉到从晚明始不仅在城市生活方式上蕴含着某种‘现代’的面向,更为重要的是在社会风尚和社会思想上出现了突出的变化,市民、商人和文人的生活趣味,李贽等人的思想,就是最好的代表。正是以上这些美学观念,在研究方法论和课题机缘等背景的交织与互动中,凝聚成了赵强这本专著的话题。”尽管所谓的“前现代”并未对中国现代美学提供直接的现代学科属性,美学依然是西方移植过来的现代知识,但中国“前现代”出现的欲望、感性、自由等却与西方传来的美学精神在一个河床上共鸣和汇流。

倘若从“美学”这一汉语名字开始在中国出版物上出现算起,至今已过了近一个半世纪,其演变的参照除了思想观点的内涵之外,恐怕便是范畴体系了。范畴及其体系的集中呈现不仅会加深对学科结构的把握,更为重要的是能够与因时而变的美学学科更加直接地形成比照,显示各个时段中国现代美学所构成的变化和节奏。《中国近代美学范畴源流与体系研究》便欲就此问题做出努力的回答。

新时期中国美学经历了10年的停滞,10年的空白,在人们的认知中已变成特别陌生的知识或学科。整个世界尤其是欧美在美学的进展和变化,国人急需了解,因而新时期的前半期出现了中国美学的第二个译介高峰。如何把这时期的美学译介与中国美学重构联通的焦点找到,并从这一视点展开讨论,显然是必要的,《新时期美学译文中的“现代性”概念研究(1978—1992)》就希望能够通过其叙事和讨论,为读者展开这一扑朔迷离、精彩纷呈的历史画卷,尽管,这并不是新时期美学史的完整身姿。

美学与其他现代知识一样,都具有体系化的特点,由这一特点生成的诸多作用中,知识传递的便利是其显著的意义。守望现代知识学科体系的最有力途径就是现代教育课程体系,中国现代美学学科的坚实落地也与中国的美学课设置密切相关。美学课是美学制度多种形式中特别突出的一种。所以,我们当然要讨论美学课等美学制度的历史过程。

这套丛书从整体上说,其意义就是中国现代美学史,但我们希望的是在美学史的叙述和讨论中,能够突出历史变动和鼎革期,在这些关节点上,我们也许会察觉到更多的史论意义,洞见到美学史的走向及其背后的历史偶然和必然,发现变与不变的历史经验及其历史动能,领略文化史的绵延与断裂之宏大景观。读者应该在《中国美学的现代转型》里直接见到作者为呈现上述情况所做的尝试,见到由史料熔接而成的美学因果事件系列,见到我们当代人走近历史现场时的所感所思,见到作者与历史中美学人物的平等对话。

我们尊重史学的研究成果,但不套用史学分期;尊重政治史变迁的事实,但不套用政治史的分期;尊重文化思想史发展阶段的特殊影响力,但不套用以思想文化为主题的分期,而是依据中国美学现代进程自身的特征对其做出分期。总体上中国现代美学应分为三个时期:一是西方美学的引进、消化和建构期;二是中国马克思主义美学的形成和确认期;三是后历史格局与生活美学的发生和展开期。在每个时期的起始处便展示着或悄然拐转,或突变式“重启”,或壮阔地跨越,这里正体现着美学转型的历史过程。

我们特别注意到了中国现代美学是在汉字文化圈中尤其是中日之间发生的,由此产生了某种特殊的知识互动交流现象,因此只有在东亚,特别是中日的文化交流关系中来观察和描述中国美学的发生,才有可能趋近于历史的还原。

我们也注意到了中国美学的来源是多起点和多通道的。中国现代美学的发生史不可能像史学家们习惯假设的那样,是一个单一起点的线性过程,相反是在事实上呈现了多起点、多轨迹的发生过程。

我们还注意到了中国美学是作为对生存危机挑战的一种回应而发生的。美学作为中国知识现代性的成果,是时代历史的晴雨表。作为学科的中国美学,因救亡图存的某种信念,曾作为生存技术(建筑学)的附属知识被引进;因相遇于自我苦寂的他者“知己”,曾作为悲观人生信念的方法论被挪用(王国维);因西方现代知识对宗教的质疑,曾作为实现人格理想途径的“陶养感情之术” 或宗教的替代品被推崇(蔡元培);因现代学校的出现,曾作为课程体系中一个被设定的科目被规划。如此这般,都需要我们进行更为仔细的历史还原和反思。

我们以不论出身、不谈地位的反歧视态度,以美学学科价值和美学史价值为判断尺度,实事求是地努力搜集被遮蔽、忽略、悬置的史料,广泛吸纳新的研究成果,提高美学史书写的真实度。

我们将在中国美学现代转型的整体历史视野下,返回中国现代美学发生的原点,追问中国美学之所以扬弃自身传统,引进、吸收并本土化西方美学的内在需求和学术动机;发掘近现代中国知识分子在东亚文化背景下的“西学东渐”、中日文化交流互动等历史潮流中,为引进和本土化西方美学、清理和重塑中国美学传统所付出的努力和贡献,还原中国现代美学之原初发生的历史实况;梳理百余年中国美学在中国现代化历程中不断回应时代诉求,不断寻求理论突破,逐步整合中西学术资源,建构自身的动态历史进程;发现和阐发中国美学现代转型历程中层层累进的学术积淀、品格和价值取向。

 

王确

2016年10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