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论

白石桐村旧作家，丛残香墨似飞花。流连文酒风心在，想像承平劫梦赊。

南国词人矜丽藻，东城父老说繁华。百年天地留诗卷，极目云烟过晚鸦。

钱谦益《和墨香秋兴卷二首（其一）》1

四百年来，晚明之衣冠文物、文采风流的袅袅余音，不仅反复回响于文人墨客的片笺片玉，而且早已积淀成一个储量惊人的学术富矿，吸引了一代又一代学者聚焦于此。尤其是20世纪以来，在现代理论范式和学科分际的视野下，晚明时代的“丽藻”与“繁华”，晚明士人“流连文酒”和究心书画、器玩的生活时尚，已在社会史、文化史、生活史和艺术史等众多研究领域得到了多方位的勘探和考察。本书将暂时悬置学科的分野，回到晚明历史、社会和生活的现场，呈现出个体日常生活与审美活动之间的内在关联，以及他们与弥漫于整个社会的生活时尚、审美风会之间的交互影响关系，进而在更为宏阔的历史视野中重新审视和判定晚明在中国社会、历史演进洪流中所处的位置。在本书看来，日常生活、物质文化和社会时尚，共同构成了前现代晚期中国社会变迁的表征。

这一研究的旨趣并不在于颠覆或解构已有成果的权威性和合法性。相反，本书认为，以学科为边界，将晚明时代的思想、文化、艺术的美学观念从他们所处的历史文化语境萃取、转换到现代语境中加以考察的研究范式，不仅为我们回望和检视历史提供了便利，更为当代的生活、艺术、文化乃至思想领域的建构输入了源源不断的活力。然而，“相马须相骨，探水须探源”2，本书的研究意图，就在于探察这一文化“活水”的渊澜与端绪。这不可避免地牵涉晚明历史、社会、生活、文化、艺术和思想、学术等诸多相对独立而又密不可分的话题。因此，在进入正式的讨论之前，首要的任务便是交代本书研究的历史时限、学界对该时段业已形成的总体认识、本书关注的核心问题及整体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