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广宗的三轮车
一夜春雨天色青,清明聚贤下广宗。
烟云雾绕水滴落,岂知游子行匆匆。
倒春寒风浸身骨,驭与夏暑几秋冬。
漫漫长路为求道,何必忧苦言心声。
时值清明,清晨的济南还飘着蒙蒙细雨,由蒋帅、雷明月和我组成的山东大学民俗学研究所“广宗田野调查”先遣小分队,提前乘车赶往河北省邢台市广宗县所辖村庄去踩点。古语有云:事不难无以知君子。虽然大家早已做好吃苦受累的心理准备,但当我们再次踏入广宗这片尚未熟识的土地,见到骑着电动三轮车前来迎接我们的李子龙先生时,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惊喜。子龙先生是广宗当地一位有名的道士,他热心于民间宗教工作,他也是我们进行田野调查的友好合作伙伴。他用那带敞篷的电三轮,一路颠簸地将我们仨送至广宗县政协大院,让我们顺利地与广宗县政协李云豪先生、贵州师范学院李生柱师兄会合。提及三轮车,这在广宗农村可不是什么稀罕物,几乎家家户户都会有。特别是电动三轮,节能又环保,不仅能赶集、下地,还能载人、拉货,又可以接送孙子、孙女上下学,无疑是广大农村百姓家居生活的好帮手。因此,在广宗进行田野调查的这些日子,我们亦与农家的三轮车结下了不解之缘。
调查第一日下午,雨过天晴,柱子师兄盛情邀请我们参观他的博士论文调查点,顺便了解洗马村菩萨会的筹备情况。按照原定计划,当天我们还要赶赴前魏村考察乡村梅花拳打醮习俗,而洗马村距前魏村至少有12里地之遥,如何快速赶过去成了摆在大家眼前的现实难题。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时,柱子师兄充分运用了之前和老乡们建立的良好田野关系。他驾驶着一辆从老乡手中借来的电三轮,载着我们仨驰骋于河北广袤的沙土地上。沐浴着暖阳与春风,大家享受着这片刻恣意的闲适。
无奈电三轮的承载重量和电量储备有限,晚上返程时,大约走了一半的路程,三轮车的电量便已显示无法支持走完全程。没办法,大家只能轮流推车继续前行。虽然累得气喘吁吁,依旧坚持走完剩下的7里地。路途中为了逗乐解闷,我们在无人的乡道上肆意放声歌唱。现如今咂摸起行走田野的个中滋味,唯有那悠扬的歌声、灿烂的笑容,与大地同在。
调查第四日,我独自在广宗县城以北的杨家庄记录菩萨会过会习俗。下午返回大平台时,杨家庄梅花拳弟子邢胜君师爷执意要用他的摩托三轮车送我回前魏村的住处。与电三轮不同,这种烧汽油的摩托三轮车动力十足。毕竟乡村公路的质量没有想象中的好,尚且中间还要经过一段漫长的水泥路,所以坐在车上的颠簸可想而知。
同行的还有广宗县梅花拳武师王尚信师爷,我俩一路上双手紧抓两侧车栏,尝试着尽量保持身体平衡。车过田家屯,有一处左转弯,邢师爷油门加得过猛,坐在车后的我们二人几近被甩下车去,惊出一身冷汗。但即便行车路途已如此颠簸,尚信师爷仍要坚持抽上一口自己喜欢的旱烟。其间听他讲述了梅花拳的各路传奇故事,令人感慨万千。放眼望去,路边农田里遍地的油菜花长势喜人。心中默想,王馆长此次没能前来真是遗憾,如果他看到这眼前的田园美景,一定又会执意停车取景拍照了。
调查第六日,由李云豪先生和山东大学民俗学研究所张教授带领的小分队继续在杨家庄调查梅花拳和菩萨会事宜。为了更深入地了解当地百姓的红色记忆,其间一直陪同调查的李先生,建议我们下午可以到附近草楼村的烈士纪念陵园考察。李先生轻声问我会不会骑三轮车,我思虑片刻,点了点头说:“可以。”于是我从邢师爷处借了摩托三轮车,又从菩萨会户主家借了三个小板凳。我蹬脚用力打起火后,载着李先生、张老师和李海云师姐直奔烈士纪念陵园。
行路途中,由张锡景师爷负责在前面带路,我们紧随其后。因为村中道路泥泞,李先生路上一再嘱咐我慢点开车。前往草楼村,有一条新修的乡村公路,路面平坦宽阔,车辆也不多,我顺势提高车速换到了四挡。大约5分钟的光景后,大家便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草楼烈士纪念陵园。遗憾的是,这处烈士纪念陵园尚未完全建好,进园道路也没有修通。广宗地带多沙土,在这条不足百米的进园小道上得到了充分验证:仅前行数米,我们的三轮车便陷在沙窝中无法动弹。
此时李先生提议大家下车步行过去,话音刚落,麻利的海云师姐转身跳下,随即说道:“不用,不用,我来。”紧接着她伸展双臂,用力推车。果然有效!三轮车不仅成功摆脱了沙窝的困扰,还同时产生了一则大力女博士的民间笑谈。要知道,连车加人,至少有300公斤的重量呢。李主席见识了这般情景,笑着对海云师姐说:“海云博士,一会儿这个三轮车跑不动了,你就再下去哈!”惹得众人大笑。
很喜欢汪国真的一句话:没有比人更高的山,没有比脚更长的路。如果民俗是座山,田野是条路,无论山多高,路多远,只要心中有执念,即便再清苦的田野,想必也不会让人觉得疲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