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x0c 看不见的客人
克里斯蒂安率先走出洗手间,拉过一张米白色的伊姆斯办公椅坐下。他打着呵欠,将双腿翘在面前的深棕色茶几之上,就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点儿都不担心索林逃跑或是拉响警报。
茶几上摆着一些包装华丽的零食和饮料,除此之外,一块块小巧精致的电子芯片就这么随意地搁置在深棕色的茶几之上。
那就是K要找的“唐卡”,连续使用三枚芯片就足以烧掉使用者的脑子,使一个人永久脑死亡。
在茶几另一侧,是一套黑色哑光的仿皮沙发。索林将自己丢进那块还算柔软舒适的劣质沙发里,人造皮革散发出的刺鼻气味像腐败变质的淤泥,混杂上屋外走廊飘来的下水道恶臭,这儿的气味活像是人间地狱。
“打开空气净化器,”克里斯蒂安拔出别在腰间的大口径手枪,枪口隐隐约约对准前方,“这儿的气味臭死了。”
“空气净化器前些天坏了,还没修理。”索林摊了摊手,露出一副爱莫能助的可爱表情。
他探身从桌上拿了一瓶粉红色的酸奶,紧接着又躺回那张满是刺鼻气味的仿皮沙发上。他一边津津有味地喝着不知名的奶制品,一边打量着克里斯蒂安,瞳孔深处不见丝毫慌乱或惊惧。
“说起来,你似乎不怕我?”克里斯蒂安看着索林那充满童真的大眼,慢悠悠地说道,“而且,你看起来很平静,就好像知道我会来似的,你认识我?”
“认识?不,我不认识你。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索林摇了摇头,又叼着一块牛角面包,含糊不清地说,“我是说,从我逃离人类控制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迟早会有人找上门。不管你是暗影中的刺客,还是公司的走狗,对我来说都没太大差别,我早就做好了随时死去的准备。”
“从刚才我露面到现在,你已经用脑电波通讯发出了十七次呼救,但是别费力气,我已经拦截了所有的求救信号,你被屏蔽了。”克里斯蒂安撇了撇嘴,哂笑道,“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视死如归,但你不妨想想,你的手下,那些信任你的孩子,是否和你一样有着随时死去的崇高觉悟。”
K没有把话挑明,但索林知道这是一种隐晦的威胁。他狠狠咬了一口牛角面包,握着酸奶的右手手指因为用力而攥得泛白。
索林沉默片刻,低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你们销售的这种东西,‘唐卡’,是一种全新的电子致幻物,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克里斯蒂安用脚后跟碾了碾桌上的电子芯片,懒洋洋地说道,“我看过资料,已经百来人死于因过度使用‘唐卡’而造成的脑死亡。”
“所以,你是想要分一杯羹,还是禁止我们销售‘唐卡’?”索林撇了撇嘴,反问道,“又或者,你只是因为想替不慎嗑药过量的死者报仇?”
“不,我对你们的利润和报酬不感兴趣,但禁止你们销售‘唐卡’也不是我的目的。”K咳嗽一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虽然我的母亲死于‘唐卡’,而我的搭档和身后的机构想扮演正义之士,但我的出发点却不在此。”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想要知道‘唐卡’的源头,能制造出这玩意儿的人必然不简单,我对你从哪儿得到这种电子致幻剂感兴趣。”
“源头?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源头在哪,你会相信吗?”索林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在逃离人类控制之后,侏儒帮一开始并不干这行,我们是复制人,领不到政府救济,只能靠偷窃维生。”
“接着说,”克里斯蒂安挑了挑眉,“挑重点说,答案如果能让我满意的话,你也不是非死不可。”
“好吧,前些阵子,有一个神秘人帮助我们从各自的主人逃出来,之后又通过特殊的加密网络找上我。那家伙自称‘博士’,他说,他手头有一种神奇的芯片,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全太阳系首款电子毒品。”索林看了K一眼,继续说道,“本来,这种好事是轮不到我们的,但是他说,由于目前这种产品尚未完善,所以他身后的组织想挑一块无人注意的地方进行试验。作为报酬,这一批‘唐卡’作为样品免费提供,而销售所得尽归我们,并且在完成品出来之后,我们可以成为一整个月球的独家代理商。”
“所以,你们被那个神秘人和他身后的神秘组织选中,你们销售的‘唐卡’只是半成品?”克里斯蒂安很快就反应过来,飞速说道,“你桌上,还有你卖出去的那些‘唐卡’,是通过什么渠道进到月球的?”
“送货上门,”索林神色古怪地说道,“这家废弃工厂,还有那家全息游戏厅,都是对方为我们准备好的场所。这里是专门处理废品的工业区,‘唐卡’芯片被打包好,藏在一堆废品之中,根本没人会起疑。”
“这么说来,你完全不知道对方通过什么渠道把‘唐卡’送到月球?”克里斯蒂安轻声问道,“有没有可能对方就是月球本地的?”
“不,唯有这一点我能确认,‘唐卡’的源头一定不在月球。”索林回答道,“和你一样,对于这种电子致幻剂和背后势力,我也曾产生过疑惑和好奇。所以我派人分头跟踪了十几辆运输废品的卡车,其中一辆来自睦月城港口,货物是从一艘飞船上卸下来的。”
“有什么发现吗?”
“货船属于垃圾运输公司,你知道的,月球是整个太阳系最大的垃圾处理中心。”索林吞下最后一口牛角面包,低声道,“那类飞船有固定的航线,经常携带各殖民星球的垃圾在太阳系内漂浮。这意味着那艘货船去过很多地方,我完全没办法判断唐卡的来路。”
索林这话倒是不假,作为全太阳系最大的垃圾处理中心,几乎每一个殖民星球产生的垃圾都会被运输到这里,堆积成山。每隔一年半载,月球会向太阳中心发射一枚火箭,上面搭载着被压缩一个个小方块的生活废品、工业废料和不可回收垃圾。
“把那艘货船的名字告诉我,”克里斯蒂安放下双腿,问道,“还有其他的吗?”
“流浪者号,那艘货船的名字,是一艘太空垃圾拖船。”索林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只查到了这里,在这之后,我就收到了来自那个神秘人的威胁,他警告我最好别让好奇心害死一只猫。”
“还是通过那条加密线路联系你的?”克里斯蒂安若有所思地问道。
“不,除了第一次是通过加密线路直接劫持了我们的通讯系统之外,后面几次我们都是在赛博空间中进行交流。”索林解释道,“每次见面的前提都是插入一块‘唐卡’,然后将自己的意识接进网络,在赛博空间中留下自己的讯息,等候对方回复。”
“很好,考虑到‘唐卡’本质上是一种代码程序,这玩意儿说不定还有辨别身份以及其他我们所不知道的功能。”克里斯蒂安身体前倾,将桌上其中一块芯片推到索林面前,“插上‘唐卡’,把自己的意识接进网络,我会跟着你进去。”
索林看着那块被推到他面前的银白色芯片,足足沉默了一分多钟。时间在扑鼻的恶臭和凝固的空气之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很快,酸奶见底,瓶子里最后一滴液体顺着吸管进入索林的口腔、喉管和胃袋。
倏地,他叹了一口气,打破沉默说道:“我知道,也许像你这样的家伙,根本就不会把我们复制人当成人类看待。可是有一点你无法否认,那就是我们是一种特殊的生物,而生存是所有生物不可避免的本能。”
“你想说什么?”克里斯蒂安耷拉着眉眼说道。
“我可以当你的肉鸡,同时这也会把我置于危险的境地。”索林疲惫地说道,“我不知道那个神秘的博士还有什么手段,但我已经厌倦了在黑暗与绝望中挣扎求生,只是我的手下,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你都得放过他们。”
“只要他们不惹到我,”克里斯蒂安认真道,“我说过,我对你们不感兴趣。”
索林点了点头,他站起身,将瓶子随手扔到地上,捏起那枚芯片便直接走到了身后的那张办公桌后面。
“你最好知道你在做什么,对方并不好惹。”索林一手将唐卡插进耳后的插槽,一手把天花板上垂下的机械臂扎进自己后脖处的脑机接口。
克里斯蒂安紧随其后,他的耳内植入物开始播放音乐,不过是为了在幻觉和赛博空间的双重影响保持与现实的一丝联系。与此同时,他从上衣内侧的口袋里翻出一枚酷似六角螺母的淡黄色药片,就着桌上的一瓶酸奶直接服下。
那是他先前在药店买的三环类抗抑郁药物,事先服药是为防备反追踪过程中出现情绪异常等突发状况。
索林的神经信号已经和赛博空间连为一体,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咬着牙坐在了办公桌后面的那块转椅之上,经过硫化处理的橡胶扶手同样散发着一股劣质品独有的臭味。
在这令人不适的气味包裹中,克里斯蒂安同样将自己的意识切进赛博空间,通过先前被他入侵的内部网络,他的神经信号与脑电波频率已经彻底和索林进行同步,设身处地的同感幻觉再度袭来,仿佛一层大网将他层层笼罩。
世界在扭曲,灯光在闪烁,入眼一切所见都变得生动、活泼起来,原本难以言喻的刺鼻气味也在幻觉的修饰下逐渐淡化,一种水百合花的芳香在这一刻萦绕鼻尖,就像一千万朵洁白、惹人怜爱的花儿在一瞬之间共同绽放。
曾在我孙子的记忆中所见的那种幻觉再次上涌,克里斯蒂安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一切死物再度“活”了过来——那包装精美的酸奶瓶长出手脚,从桌上站了起来,一瓶又一瓶的酸奶手牵着手,站在茶几上纵情舞蹈。而那一块块色泽金黄的牛角面包,纷纷挥动奶油糊成的羽翼,像破茧而出的蝴蝶那般飞舞。
在“唐卡”的幻觉之下,一切美得像一幅繁杂有序、飘忽不定的寓言性画作。克里斯蒂安没来由联想到博斯画笔下的《人间乐园》,眼前的种种怪相说不清道不明,却又被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诱惑笼罩。
在电子致幻剂的后劲下,他觉得喉咙有些发干,腹部时不时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灼烧感,就像他先前吞下的不是一枚药片,而是一团火焰。
现在,火焰在他的四肢百骸蔓延,他甚至能洞察那枚抗抑郁药片在自己的体内发挥作用。他的神经在发光,他的细胞在闪烁,他的血液在奔涌,他感受到,他能感受到火焰之光占领全身,抑郁颓丧的低落情绪在这强劲的药效面前就像小亚细亚半岛在恺撒的铁蹄下颤栗。
只是这种灼烧感并非令人难以忍受,恰恰相反,那种幻觉火焰的燃烧像一束温暖的阳光,所到之处只是幸福感上涌。
电子致幻剂美化了一切,即使再痛苦、再难堪的现实,也在“唐卡”的魔术布下成了无言感动的美好,似要叫人忘记世间一切忧愁。
酥麻感像电流一般爬遍索林的每一寸血肉,快感和幸福感像水一样流淌,“唐卡”顺着同感幻觉彻底将K带入其中,他于内心深处体会到一种微妙的张力。克里斯蒂安看见,自己体内的那把火焰照亮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现实的寒意和世界的恶意在这一刻被火光驱散,像湿冷的坚冰在温暖的热带海滩融化。
K的意识在这股幻象中浮沉,即使进入赛博空间,“唐卡”的效果依旧在这网络世界蔓延。
此时此刻,索林就像一艘古老的帆船,而克里斯蒂安便是一块绑在桅杆上的冲浪板。“唐卡”掀起的狂风带动着索林穿越一片又一片未知的海域,K紧紧咬在后面,经过一次次冲浪和一个个服务器的中转,他们最终跳转到一个加密的海域。
这是一片神秘海域,没有冰蓝色网格,也没有数字迷宫,构成这片赛博空间的代码就这么赤裸裸地暴露在两人脚底下,数据流像大海的洋流,在光亮的表面下暗流涌动,。
“唐卡”并没有把他们带到克里斯蒂安想要去的那个源点,这儿应该就是索林所说的交流空间,一个传递信息的中转站,一个经过虚拟装饰的交流版块,一个安全可靠的封闭对话盒。
每一次,进行交流的双方会从两地出发,在这片加密海域中碰头。
K利用这些数据流做伪装,他将自己的意识藏在深海之中,同时双眼监视着这方空间的一切变动。
“博士,我有麻烦了。”索林发出对话请求,“你给我的‘唐卡’杀死了不少人,警方随时都会怀疑我们。”
克里斯蒂安看着索林那稚嫩的声音以数据形式飘荡在繁冗的数据海面之上,对话请求并未直接离开这片加密海域,而是经过最外层边界变为密文的形式之后才离开这片赛博空间,落入云深不知处。
K尝试追踪对话请求的去向,却一无所得。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克里斯蒂安的眉头紧紧蹙起。他意识到了,所谓的“唐卡”,似乎不仅仅只是电子致幻剂那么简单,这玩意儿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数字证书,作为非对称密钥加密系统中的公钥部分,对发送者的讯息进行加密。
公钥加密,私钥解密,而私钥的所有者无疑就是唐卡的源头。
只是,“唐卡”作为一种足以虚构出快感和幸福感的电子致幻品,为何又要披上密码学的外衣?
克里斯蒂安脑子里乱糟糟的,像灌了浆糊似的。他总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可是真相又笼罩在一层迷雾之下,使他无法看清。
毫无疑问,“唐卡”绝非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可问题在于,若是“唐卡”作为一种电子致幻剂而进行销售,那么岂不是任何一个使用者只要在使用时接入网络就能来到这一方空间?
索林的对话请求发送出去之后,便没了动静。博士的意识并未降临,赛博空间里一片死寂,冰蓝色的数据流在底部缓缓流淌,透过密密麻麻的1和0,克里斯蒂安看见了索林那苍白得仿佛失去所有血色的小脸。
“嘿,我们回去吧,”索林惴惴不安地说道,“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不急,再等一会儿。”克里斯蒂安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再等一分钟,对方没来,我们就走。”
“不是,你不懂!”索林咽了一口口水,紧张道,“你不知道博士那边有多么强大,我怀疑他们甚至一直在监视我!完蛋了,我……我不该和你交易……我不该……你应该直接杀了我……为了活命,我是罪人……博士会杀了我……博士会杀了所有侏儒帮的成员……”
索林越说到后面越语无伦次,似乎陷入到了一种极度的恐慌之中,他的意识随着他的情绪在数据海洋上急剧波动。
整个空间开始发光发亮,萨拉班德舞曲骤然响起。
音乐里弥漫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悲伤,在行云流水般的乐曲声中,恐惧的潮水随之而起,在这一刻将索林彻底淹没。他的身体开始疯狂颤抖,他在赛博空间的意识逐渐淡化,刺耳的尖叫在他的耳朵内响起,幻听灌进他的双耳,如同一千万个死于非命的苦难灵魂向他发出索命的哀嚎。
克里斯蒂安眉头皱得极深,同感幻觉将他带入到索林的恐惧之中,那是一座潘神的迷宫,由内心最恐惧之物幻化而成。
他见到了潮湿腐烂的死尸,一具具小孩的尸体泡在一成不变的积水之中,空气中飘着令人作呕的霉臭味。侏儒帮的孩子们瞪着死不瞑目的无邪大眼,他们的身体因为长时间浸泡而发白发软,曾经熠熠生辉的明亮眼眸因死亡而蒙上一层浑浊的灰。
索林立身于恐怖的幻觉之中,猩红的血水汇入地面的积水,腥臭发黑的鲜血玷污了清白的雨水,灰白色的脑浆伴随着暴雨的冲刷而漂浮在浅浅的水面,就像一层黏腻发臭的漂浮物,那宛如人间惨剧的大屠杀景象是他痛不欲生的根源。
“对不起……对不起……”头顶传来索林的哭喊,同伴惨死的画面在他的脑海内上演。
恐惧的波浪层层叠叠,伴随着痛苦绝望的黑白画面,悲伤到无以复加的泪水顺着索林那稚嫩的脸颊流下,情绪的爆发引起了一场心灵的雪崩,生机在极端到死亡的狂怒面前就如同风中飘摇的烛火,随时都将熄灭。
这种恐惧和悲伤无缘无故,像吞噬人心的深渊,极端自我毁灭的情绪在深渊中蔓延,像一只无形的大手一般拖着索林的意识朝着永不见天日的黑暗深处坠去。
索林没有抵抗,他预见了所有侏儒帮成员的死亡,那是博士透过“唐卡”传递的死亡宣告。他太悲伤了,太自责了,以至于他悲观厌世、抑郁绝望,丧失了所有活下去的动力,就像漂亮的房屋失去了所有的坚固支柱。
潘神发动了他的恐慌攻击,世界将倾,在痛苦的悬崖边缘,索林的哭喊声嘶力竭,他的喉咙深处迸发出一种不似人类的干涸喊叫,就像一个被痛苦淹没的扭曲灵魂,走投无路的绝望困兽。
那只大手,那只拉着索林坠向深渊的大手,无形无质,由代码编织,就好像……
就好像来自索林耳后的那块唐卡芯片!
“该死!”克里斯蒂安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同感幻觉将索林的一切心灵体验如数传递到他的内心,就像一次又一次强大的心灵攻击。
神经网络本质上是一种更先进的计算单元,是由星际联邦根服务器为全人类提供的云计算服务,然而此时,大量的情绪转化为电信号涌入,像湿冷的海水一半试图将他淹没。
三环类抗抑郁药救了他一命。
“操!”K大喊一声,从赛博空间中清醒过来。
他回到现实,狠狠抹了一把脸上不知何时留下的泪水,随后快步冲到索林身旁。
熟悉的霉臭味和橡胶味回到了他的鼻端,在那张黑色的转移上,索林瞪着无神的大眼,浑身剧烈地抽搐着,嘴角有白色泡沫状的唾液淌出。
“索林!”克里斯蒂安拔掉光纤,拔出芯片,“索林,醒醒!”
K一边大喊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瓶嗅盐。他将那瓶散发着刺鼻氨臭味的小玻璃瓶凑到索林的鼻子面前,紧锁的眉头越皱越紧。
对方还有心跳,也有呼吸,可他却对外界的刺激不闻不问,就像意识被留在那恐怖的幻境之中,而他的真实肉身只能用力睁大那死鱼般凸出的大眼,表情呆滞,一脸无动于衷。
“操!”克里斯蒂安狠狠咒骂了一句,一脚踹翻了边上的办公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