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的海疆陆界国防图

——《华夷图》南宋绍兴六年（1136年）刻

仅从图名上看，《禹跡图》与《华夷图》（见图1.4）就是两幅内容不同的地图，前者是华夏的国图，后者更近于世界的图景。两幅图虽然同刻于一块石碑之上，但出发点大有不同的。《华夷图》显然是以华对夷来绘图的，突显了国家和国防意识。

图1.4　《华夷图》（局部）

此图刻于南宋绍兴六年（1136年），上石时间比石版的另一面的《禹跡图》要晚六个月。此图有着宽阔的国际视野，所描绘与标注的地域与海域远远超出了唐代的疆域，具有明显国防用途。图纵114厘米，横114厘米。上图为墨线图，下图为拓片图。

《华夷图》中央竖刻“华夷图”三字，方位为上北下南，四周标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图面较详细地表示了山脉、河流、湖泊，及全国各州、府名称。虽说是“华夷”图，但由于中国主体上是大陆国家，所以，地图主体以中国为主，国防重点也偏于陆疆。

《华夷图》上人们首次看到了长城的符号。有人会感到奇怪，为何石板另一面的《禹迹图》上没有长城，这也恰恰印证了《华夷图》特殊的“华夷”功用。此图不仅有华北长城，而且还绘出了西部居延的汉长城。城垛口状的长城符号蜿蜒于中国北部边疆，这是中国古代地图上最早的长城形象，也是一种明确的边防表达（唐朝的《海内华夷图》有没有绘出长城，因其图早佚，无法确知）。《华夷图》没有详绘长城以北的地形，仅以注记标出，北部有北狄、肃慎、契丹等北方部族。《华夷图》的西边，绘有玉门关长城，再西没有详绘，只注记了鄯善、碎叶、于阗等几十个西域国名地名。

不知道为什么《华夷图》没有采用《禹跡图》所用的“计里画方”法，所以，其海岸线、岛屿和半岛等海疆元素表达得都不够精确，特别是山东半岛与雷州半岛几乎画“丢”了……但此图周边的大量文字注记，多少补充了“番夷”方面的不足，并透露出浓重的海防味道。

关于此图的出处，图上刻有：“其四方番夷之地，唐贾魏公图所载，凡数百余国，今取其著文者载之，又参考传记以叙其盛衰本末。”这段重要的文字，告诉我们《华夷图》是以唐代贾耽的《海内华夷图》为基础经过选择后重新编绘刻石的。所以，它是唐宋两代地图的混合体。此图落款也很特别，刻为“岐学上石”。专家分析图可能是岐州（今陕西凤翔县）学校刻的。但学校为什么要把地图刻到石头上？我猜，教地理知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大宋爱国主义教育的一种表现形式吧。

关于“番夷”，注记中有大量文字标注了中国周边“番夷”名称及其变迁：

图的东边——《华夷图》比《禹跡图》有所进步，清楚地绘出了辽水及入海口，并在辽水东岸标注“唐安东府”。再向东又比《禹跡图》多画出了朝鲜半岛。半岛上标有百济、新罗、高句丽、平壤等名，并注记“在辽东之东千里，东晋以后，居平壤世受中国讨爵禀正朔”。或许，受地图尺幅所限，朝鲜半岛之东，没有接着画出日本。但在“东夷海中之国”的注记中，注记了日本、虾夷（今日本北海道一带）、女国、流求……和“宋至者日本”等文字。这是世界地图史中，最早表现和记录朝鲜半岛和日本列岛的地图。

图的南边——南海之疆与海南岛画得基本准确。海南岛上面标有朱崖、昌化、琼、万、黎母山等字。在海南岛的旁边注记“五岭自衡山之南一山，东尽于海，其南涨海之北，古荒服秦置五郡，汉分九郡，曰南朱崖皆其地”。再向南，“海南之国”，已出图外，没有画出。但注记有扶南（今柬埔寨、老挝、越南）等几十个国名。

图的西南边——以海洋地图而论，这一部分是《华夷图》中最为重要的部分。这里看似简单的几道弯，记录了唐宋两代“下西洋”的实践与认知。第一个弯：注记有“驩”（音同“欢”），即驩州，隋开皇十八年（598年）置，辖境相当今越南中部的河静省和义安省南部。宋人制图仍沿用隋唐之名，并记有“宋自开宝以来交趾修贡”。第二个弯：注记有“真腊”，即今柬埔寨。第三个弯：没有注记，应是向前伸展的马来半岛，但没有绘出来，缩回来的这一弯，可能是今天的缅甸。第四个弯：注记“五天竺汉之身毒”，即今之印度。虽然没有绘出印度半岛之形，但右侧绘出了向东流入孟加拉湾的恒河；左侧绘有向南流入阿拉伯海的印度河。第五个弯是大大的半岛，这里没有注记。按地理位置推想，应是今天的巴基斯坦与伊朗，但这个图形很不准确。第六个弯是个明显的半岛，这里没有注记，但从半岛形状看应为阿拉伯半岛，其右侧是明显的波斯湾。这个半岛图形在中世纪之初，在阿拉伯多种地图上已有固定的描绘。

应当说《华夷图》还是有着很好的国际视野的，其地域海域都远远超出了唐代的疆域，但这种视野出自何人，尚无定论。人们只是猜测《海内华夷图》的作者贾耽，在任宰相前曾任负责外交事务的鸿胪，有条件向来华的外交使节和商人了解域外情况。此外，贾耽还曾是负责一方军事的节度使，并绘制过区域军事地图。所以，《海内华夷图》原图即具有明显的国防用途和国际视野。

《华夷图》对宋人的国际视野的影响是“有案可查”的，据“以为兴替成败之鉴，大易设险守国”为出发点，编著了《通鉴地理通释》《玉海》的南宋王应麟载，南宋孝宗曾在其“选德殿”的御座后，立有“金漆大屏”，屏上绘有大幅的“华夷图”。遗憾的是南宋空有那么多登峰造极的地图，天子坐拥天下，最终又坐失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