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业：巨人花园中的花朵

2005年12月21日国家统计局公布了全国经济普查的结果。这次普查发现中国经济中存在着一个庞大的隐形经济，经过修正之后2004年的GDP要多出2.3万亿，增加了16.8%。过去被低估的主要是服务业。2004年第三产业增加值为6.5万亿元，占这次GDP调整量的93%。第三产业占GDP的比重由原先的32%提高到41%。由于服务业中中小企业居多、现金交易居多，而且存在着大规模的“地下经济”，因此对服务业很难取得准确的统计。但是，从我们身边的经验也可以直观地感觉到，中国服务业的发展是非常迅猛的：各种口味的饭店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每逢节假日到处都是出外旅游的人们，美容、健身、休闲行业正在改变着我们的日常生活。

但是，服务业仍然发展滞后，是中国经济的软肋。观察中国服务业的结构，我们可以大体分出两种不同的类型，一种是基本上不受政府限制的完全竞争型的服务业，比如餐饮业、零售业、美容业等；另一种则是受到政府控制，甚至直接由政府垄断的服务业，如运输业、健康卫生、教育等。这两类服务业的发展和价格有不同的表现。洗理美容费和修理服务费实际上并未提高，但教育费用和医疗保健费用的增加却是非常显著的。

我小时候看过一个巨人花园的童话：一个巨人有个花园，他不让孩子们到他的花园里玩耍，结果花园里永远是寒冬，花朵都凋零了。后来巨人打开了花园的大门，让孩子们都进来，花园才有了春天。现在，中国服务业的春天仍然被拒绝于高高的院墙之外。首先，政府部门对有些服务业的管制过于苛刻和繁琐。比如教育部对学校的管理琐碎到了要统一检查几年前的学生作业和考卷的程度；保监会也曾经不仅关注企业是否合法经营，而且要关心企业是否有利润。其次，政府对有些服务行业的管理体制异常混乱。以交通行业为例，交通部负责公路、港口和内河航运，铁道部负责铁路，建设部负责城市交通，缺乏一个统一协调的管理体制。再次，政府管理部门本来是要当好裁判，但却常常越位去当运动员。比如铁道部既负责监管，又负责运营。最后，政府对于哪些服务业适宜由市场提供，哪些适宜由政府提供缺乏清晰的思路。比如关于教育是否应该产业化、医疗体制改革是否要市场化的争论，已经脱离了解决具体问题的政策设计，而陷入了感情和意气之争。需要由政府来提供的服务品，也缺乏明确的界定，如哪些适宜由中央财政提供，哪些适宜由地方财政提供。

服务业落后的结果是：（1）中国的宏观经济处于失衡状态。中国的储蓄过高、投资低效、消费过低。高储蓄主要来自居民的预防性储蓄、企业的储蓄和政府的储蓄。由于缺乏完善的社会保障体系、服务业价格尤其是医疗和教育的价格过高且增长过快，使得家庭被迫增加储蓄，以备未来出现的失业、养老、教育、医疗等开支。靠家庭的预防性储蓄是无法充分防御未来的不确定性的。中小企业则是另外一种命运，由于中小企业难以从金融部门得到融资，因此为了投资，它们必须增加储蓄。政府的税收增长高于GDP至少10个百分点，但是政府的支出却在下降，尤其是对教育、卫生等公共产品的支出比重在减少。居民、企业和政府的高储蓄汇总起来，形成了中国的高储蓄。过度的储蓄会挤占消费，也会间接地引起投资的浪费。（2）造成了对资源和环境的浪费。盲目地追求重化工业导致中国经济的能源密度过高。中国工业部门的能源消耗比OECD国家高50%—100%，住宅供热和制冷能耗比相同气候的OECD国家高20%—100%。2004年中国已经占了全球石油需求增量的1/3，金属需求增量的1/2左右。能源和资源的大量消耗还带来了环境污染。世界上30个污染最严重的城市就有20个在中国。为了降低对能源的消耗，需要调整产业结构，降低工业在GDP中所占比重，提高服务业所占比重。（3）不利于创造就业机会。20世纪90年代以后，服务业成为吸纳中国农业和城市剩余劳动力最主要的部门。在1990年到2003年间新增就业岗位一共有9680万个，而仅仅服务业就增加了9830个就业机会，超过了就业增长的100%。（4）不利于中国未来经济的增长。从未来的增长前景来看，中国是实现经济腾飞还是蜕化为廉价的世界加工基地，取决于中国的产业结构能否不断升级。中国的经济增长应该从依靠廉价劳动力转变为依靠有熟练技能的劳动力。服务业的发展，尤其是金融、交通、教育、医疗、卫生等行业的发展对于提高其他部门劳动生产率，促进人力资本积累具有积极作用。（5）不利于和谐社会的建立。根据网上的一些调查，民众关注最多的问题集中在看病难、上学难等，所以服务业的发展还关系到和谐社会的建立。交通通信行业的发展能够推动落后的内陆地区的发展，缩小地区间的差异。这都是中国在建立和谐社会过程中需要追求的目标。

因此，服务业发展落后已经成为中国经济长期增长的一个制约因素，而推动服务业发展的关键在于打破垄断。其他改革如人民币汇率调整也能够通过改变资源配置的相对收益刺激服务业的发展，但如果服务业的大门仍然对私人资本和外国资本紧紧关闭，即使服务业的赢利机会增加，也不可能出现竞争和发展。本土资本和国外资本在推动服务业发展的过程中都会起到积极的作用，但是，值得指出的是，本土资本的贡献要大于外国资本，因为服务业更多的是面向国内市场、雇用国内员工，其国际化程度相比来说是不如制造业的。当然，服务业改革要比制造业改革困难得多，主要是因为在有些服务业领域，政府涉足过多，以致形成了一些部门利益集团，改革势必影响到这些集团的既得利益。但是，如果不改革，利益集团的影响力将日益增加，服务业的发展将更加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