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绝响
海子之死
1989年3月26日,年仅25岁的诗人海子,留下将近二百万字的诗稿,在山海关卧轨自杀。
我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已是4月初。当挚友蔡恒平把这个惊人的噩耗告诉我的时候,我一下子惊呆了,半天说不出话。心里仿佛被堵上了一块沉重而巨大的石头。我长久地想象诗人海子临终前携带着四本书:《新旧约全书》、梭罗的《瓦尔登湖》、海涯达尔的《孤筏重洋》和《康拉德小说选》,在山海关徘徊的情景。海子死于黄昏时分,我想象着当天边浮上第一抹晚霞的时候,海子终于领悟到来自冥冥天界的暗示,毅然弃绝了一切尘世间的意念,卧轨于山海关至龙家营之间的一段火车慢行道上。鲜血一瞬间染遍了西天的晚霞。
1989年4月初的一个上午,海子自杀的消息传到了他的母校北京大学。三角地响起了喜多郎梦幻般的音乐。音乐声中,海子的北大诗友为他募捐。出身于燕园的几位诗人西川、臧棣、麦芒和郁文等人默默地伫立在募捐箱旁,向每个募助者点头致谢。中午,燕园内的民主科学雕塑下举行了海子的悼念活动,雕塑周围的空地上挤满燕园学子。我也挤在人群中,倾听未名湖畔成长起来的一代年青的诗人又一次朗诵起海子的诗作《亚洲铜》和《太阳》。春日的正午的阳光下是一张张年轻而悲伤的面孔。
海子,1964年生,是“第三代”诗歌运动中最出色的诗人之一,有“诗坛怪杰”之誉。海子的倾慕者和崇拜者有很多,其中也包括我这个并不写诗的燕园的后来者。
我和海子并不相识,只是在燕园的两次诗歌朗诵会上听过他朗诵自己的诗作《亚洲铜》。印象中海子是一个沉静、内向而略有些腼腆的人,思绪总是沉浸于远方一个不属于现世的未知王国之中。这种感受后来被海子的几位诗友的回忆证实了。海子是一个拙于现实生活而耽于想象世界之中的诗人。他的生活简单、贫瘠而孤独。他所居住的一间陋室中甚至没有录音机、收音机这一类对大多数人而言的生活必需品。除了与几位挚友的交往外,写作构成了海子生活的全部内容,构成了海子生命的支撑。海子遗留下来的近两百万字的作品,其中的大部分都是在这种孤寂的生命形态中写成的。海子在一篇《自述》中这样说:“我的诗歌理想是在中国成就一种伟大的集体的诗。我不想成为一个抒情诗人,或一位戏剧诗人,甚至不想成为一名史诗诗人,我只想融合中国的行动成就一种民族和人类结合,诗和真理合一的大诗。”这种成就“大诗”的宏阔理想已经部分地在他的诗作中实现了。然而,“正当那把人引向生活的高峰的东西刚刚显露出意义时”,死亡却降临到了海子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