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小畜、履与泰、否

小畜卦和履卦是第五对。

小畜卦讲小有蓄止之理。

卦辞“小畜，亨；密云不雨，自我西郊”，是说暂时蓄止，将会亨通。尽管我们城邑西郊浓云密布，却迟迟不下甘雨。“自”，于，在。《诗·伐木》:“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孟子·滕文公上》:“吾闻出于幽谷，迁于乔木者，未闻下乔木而入于幽谷者。”所谓“密云不雨”，正是止步不前，正是蓄止等待。

初九爻辞“复自道，何其咎？吉”，是说从正道复返，有什么咎害？吉祥。“复”也是止步不前。

九二爻辞“牵复，吉”，是说坚决地复返，吉利。“牵”，当依马王堆帛书本读作“坚”，坚决。

九三爻辞“舆说辐，夫妻反目”，是说车轮辐条散脱，夫妻反目离异。“辐”, 《经典释文》又作“”，帛书《易经》作“”。从爻辞的用韵看，当作“”或“”，训为车轴缚，而大畜卦九二爻辞正作“舆说”。

六四爻辞“有孚血去惕出，无咎”，是说对诚信的止息被抛弃了，被否定了，没有咎害。“血”当读为“窒”；“惕”，止。“去”为离开；“出”为出去。

九五爻辞“有孚挛如，富以其邻”，是说有诚信就能维系人心，富裕因为与邻国友好。“挛如”，牵系的样子。

上九爻辞“既雨既处，尚德载。妇贞，厉；月几望，君子征，凶”，是说天已经下雨，又已经停止，还得继续蓄藏积载。妇人如果固守不动，则有危险；过了十五，月亮由盈转缺，君子往前进发，则有凶险。“德”，帛书《易经》、阜阳汉简《易经》都作“得”。“载”，积，藏。“尚德载”，指密云还得继续蓄积。月盈则缺，所以说“君子征，凶”，应该及时停止。

履卦讲小心行走之事。履，本为名词鞋履，作动词义为践踏，引申为行。

卦辞“履虎尾，不咥人，亨”，是说在老虎后面行走，而不被老虎咬伤，亨通。

初九“素履，往，无咎”，“素”字帛书《易经》作“错”，而离卦初九有“履错然，敬之，无咎”说，疑“素”为借字，本字当作“踖”。《说文·足部》:“踖，踧踖。”《广韵·昔韵》:“踖，踧踖，敬皃。”又《屋韵》:“踖，踧踖，行而谨敬。”《论语·乡党》:“君在，踧踖如也。”何晏集解：“踧踖，恭敬之貌。”《诗·小雅·楚茨》:“执爨踖踖，为俎孔硕。”孔颖达疏：“踖踖然，敬慎于事而有容仪矣。”故王弼将“错然”训为“敬慎之貌”。因此“素履”就是“踖履”，是小心敬慎地行走，而不是什么白色的鞋子。这是说小心敬慎地行走，前往不会有咎责。

九二爻辞“履道坦坦，幽人贞，吉”，是说行走在平坦的大道上，幽人只要守正也能获得吉祥。

六三爻辞“眇能视，跛能履，履虎尾，咥人，凶；武人为于大君”，是说眼瞎了一只而强看，脚跛了一只而强行，在老虎后面走，被老虎咬，凶险；勇武之士为君王所用。“为”，帛书《易经》作“迵”，读为“用”。“武人为于大君”即“武人用于大君”，用“武人”容易导致军阀横行，王权旁落，实在是极其凶险，实在是情不得已，所以用“眇能视，跛能履，履虎尾，咥人”为比喻。

九四爻辞“履虎尾，愬愬，终吉”，是说在老虎后面行走，尽管非常危险，但只要恐惧谨慎，终将获得吉祥。

九五爻辞“夬履，贞，厉”，是说肆意行走，固守而不变则危厉。“夬”疑读为“快”。《荀子·大略》:“贱师而轻傅，则人有快；人有快则法度坏。”杨倞注：“人有肆意。”《战国策·赵策二》:“恭于教而不快，和于下而不危。”高诱注：“快谓纵逸。”

上九爻辞“视履考祥，其旋元，吉”，是说看看过去的行为，考察吉凶的征兆，复返于善，就会吉祥。“旋”，转。

卦辞和六爻爻辞“履”皆为行义，可见卦义为行。不过，从初九“素（踖）履，往，无咎”、九四爻辞“履虎尾，愬愬，终吉”和九五爻辞“夬履，贞，厉”的对比来看，履卦主张的是小心行走，敬慎而行。帛书《衷》篇“履者，諈之心行也”，是说履卦之所以为履，是嘱之以诚心而行。所揭示的履卦之义，是非常准确的。

泰卦与否卦是第六对。

泰卦讲运动交通则泰的道理。

泰卦卦辞“泰，小往大来，吉，亨”，小，指单卦坤；大，指单卦乾。往，去；来，到。认为只有运动交通才能阴消阳长，才能吉祥、通泰。

初九爻辞说“拔茅茹，以其汇；征，吉”，是说拔茅根，会连类而及；携手往前进发，吉利。事物是相互交通联系的，牵一发则可动全身。因此，当紧密联系而不能彼此隔绝。

九二爻辞“包荒，用冯河，不遐遗；朋亡，得尚于中行”，是说包容大，就是做徒手涉越黄河那样危险的事，也不会有大的祸害；即使开始时被朋友背弃，但半路上就得到了人们的帮助。“遐”，读为“假”，训为大。《尔雅·释诂上》:“假，大也。”“遗”，遗漏、失误。“朋亡”，朋友丧失。“尚”，助，帮助。“中行”，中道。

九三爻辞“无平不陂，无往不复。艰贞，无咎；勿恤其孚，于食有福”，是说没有只有平地而没有陡坡的，没有只有去而没有回的。坚守不变，就没有咎害；不抛弃诚信，在吃的方面就会有福庆。“艰”，读为“限”，止。“恤”，疑读为“窒”，止息、终止。

六四爻辞“翩翩，不富以其邻。不戒，以孚”，是说来来往往，相互交通，因为支援了邻国，自己就不富裕了。坚持不改，因为要守诚信。“戒”，革、改、除。《周易·小过》九四爻辞：“往，厉，必戒。”马王堆帛书本“戒”作“革”。清华大学最近收藏的战国易筮简中，《革》卦的卦名被写作“”，上为“戒”，下从“心”。《淮南子·精神》:“且人有戒形而无损于心，有缀宅而无秏精。”高诱注：“戒，或作革。革，改也。言人形骸有改更而作化也。”戒与革古音都属职部见母，而戒有除、改义，与革义有相通处。音相同而义相近，自然可通用。

六五爻辞“帝乙归妹以祉，元，吉”，是说帝乙下嫁公主以福佑之，善为处理，就能吉祥。“祉”，福。“元”，善。

上六爻辞“城复于隍。勿用师，自邑告命。贞，吝”，是说城墙倾覆到干涸的护城河里。不要用兵作战，从国都传来命令。坚持不听，会有吝惜。

总之，整个卦爻辞都在讲运动交通才会得安泰的道理。所以，泰卦之泰，并非一般的泰，并非静止之泰，而是通泰、交泰，是在相互联系中、在发展运动中呈现出来的泰。

否卦之否虽然是否闭，但否卦之义却是讲治否之理。

卦辞说“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是说否塞封闭违反人道，不利于君子为正，去了大的，来了小的。“否”，音pǐ，否塞封闭。“匪”，读为“非”。“匪人”，非人，不合人道。

初六爻辞“拔茅茹，以其汇，贞，吉，亨”，又以拔茅根连类而及为喻，说明事物是相互联系的，也隐含了对否闭的否定。

六二爻辞“包承，小人吉，大人否亨”，是说包容承受否闭，不利于有德之君子，只利于无德之小人。“包”，疑与“否”义近，也是否闭之意。“否”，不。

六三爻辞“包羞”，是说否闭，只会使人蒙受羞耻。

九四爻辞“有命，无咎，畴离祉”，是说有了休否的上命，无所咎害；众人相互依靠就会获得福祉。“命”，上命，指休否之命。“畴”，读为“俦”，众类。“离”，依附。

九五爻辞“休否，大人吉。其亡其亡，系于苞桑”，是说休止否闭，君子可获吉祥。虽然面临灭亡的危险，但只要及时休止否闭，就像系物于丛生的桑树一样，仍会安然无恙。

上九爻辞“倾否，先否后喜”，改变否闭的局面，就会先悲后喜，否极泰来。

总之，都是从各个不同的角度讲不能否闭，必须要终止否闭的道理。

覆卦相反为义的特点在泰、否两卦表现得淋漓尽致。它们的卦形是乾坤倒置，反映到卦名上是一泰一否；卦辞上一是“小往大来”，一是“大往小来”。非常鲜明。泰卦倒过来就是否卦，反映到爻辞上，泰卦上六就称“复”、称“吝”，表示物极必反，泰极否来之意。而否卦倒过来就是泰卦，故否卦上九爻辞称“倾否，先否后喜”。这些绝非偶然，当是极具匠心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