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熊希龄未了情(第八届香山文化论坛文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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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北平地下电台

方亭

解放战争时期,中共中央华北局城工部先后在北平建立了三处地下电台,它们分别设在东城帽儿胡同2号,报务员赵振民;东城洋溢胡同36号,报务员艾山;宣武门外西草场12条,报务员王超向。

城工部长刘仁同志从抗日战争后期就准备在北平建立地下电台,经过几年运筹,赵振民台1947年5月与城工部电台开始通报。地下电台由地下学委秘书长崔月犁领导,李雪负责技术指导和日常管理。

1948年春,刘仁同志来电通知,敌人每天出动十辆载有仪器的吉普车在北平城内进行流动侦察,要我们特别提高警惕,不吃饭、不睡觉,也要把电台保护好。

保证电台的安全是地下电台第一要务,我们采取了以下措施对付敌人:


建立三处电台。万一一处电台出现故障或被敌人破坏,还有其他电台可以坚持工作;电台在一个地方不能时间过久;工作量不大时,三处电台轮流作业,开机时间互相错开。

电台的波长、呼号经常更换。

译出的收发报一律密写,用米汤或面汤写在纸上,用碘酒一擦,字迹就显示出来了;

所有电台工作人员,尤其是报务员、译电员不参加群众活动,不去公共场所,不上影剧院,不看进步书刊,断绝一切社会关系;三处电台不发生横向关系,报务员、译电员、交通员不知道彼此的住址和姓名;

来往电报内容、除了译电员外,其他人都不允许知道,李雪也不例外。


1948年9月,刘仁同志指示地下电台要做好一切准备,配合我军解放北平。

1948年11月29日,平津战役打响,我军完成了对北平的包围,切断了平津交通线。敌人在城内搜捕、戒严、停电更加频繁,在此情况下,电报就成为我们向上级汇报敌情主要的联系手段。作为译电员,我每天两次在不同的胡同内与交通员交换电报。

由于形势日趋紧张,地下电台的工作量日增。为了加强译电力量,12月初,刘仁同志派译电员何钊进城。接着,为了减少电报中途往返,根据特殊形势需要,组织决定打破报务员与译电员不能见面的规定,命我搬到艾山台去住。王超向台已于10月撤销,并入艾山台。

12月中旬的一天,我告别了我的掩护人西城武定侯胡同27号的钱老伯一家,骑上自行车,直奔洋溢胡同。进入院中,艾山从屋里迎出,一看是我,惊喜地说:“原来是你呀!李雪不告诉我是谁,我还向他打听来的什么人,脾气秉性怎么样呢!”

到洋溢胡同来,我就是到了家。因为我和艾山从小一起在香山慈幼院长大,是多年的同窗好友,又一块从北平幼稚师范学校到根据地参加抗日;我的母亲也为革命做工作,组织上派她作为艾山的掩护人,这次与分别近5年的母亲团聚了,心里特别兴奋!

西单商场北墙外有个卖香烟糖果的小摊儿,曾是电台交换站,我到那里取送过电报。现在,摊主人吴老头(吴宽德)也到洋溢胡同来给我们做饭。报务员王超向在电信局工作,每天早晨到艾山台来上早班;交通员张彬天天来取送电报,原来彼此不知姓名的同志欢聚一堂,一个战斗的小集体组成了,大家甭提有多高兴了。

何钊进城后,住在东城腊库胡同49号李雪父母的家。我住到洋溢胡同后,每天到那里与何钊一块译报,早去晚归。

每到腊库49号门外,只要看到墙头露出的竹竿上挑着灯笼,就知这是平安无事的标志;如果纸灯笼不见了,就是报警信号,不过,这种信号没有出现过。

那时,每晚8点,北平就全城戒严,大街小巷一片漆黑。一天,我出门动身晚了,快到戒严时间,还没回到家,家里人急得团团转,以为我出事了,艾山把收发报机装进提箱准备转移。这时,我正好进门,大家心上的石头才落了地。

鉴于此事,组织上决定,让我在家里工作,以后不再外出上班,这样收发报、译报也可以就近连续作业,何钊也到离腊库不远的帽儿胡同赵振民台去上班。

译电员使用的密码,是刘仁同志与何钊等人共同苦心研究制定的,译电时,有一系列操作程序,电码本是公开的四角号码字典。

我搬到洋溢胡同后,电台与解放区电台的联络增加到每天三次:早8点、晚8点、夜里2点。我每天夜间都要工作,工作完毕,我就将四角号码字典和乱码表藏进沙发靠背下的缝隙里。

为了减轻收发报时的滴嗒声,艾山把机器放在床上,下面垫上棉被,在床边坐小板凳上收发报。工作完,她再把收发报机藏起来。

刘仁同志要求电台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因此,北平解放前的两三个月是地下电台工作最紧张的时期。

平津战役打响后,电台几乎每天都发出敌人军队调动、军用列车的数量、去向等有关情报。由于我译发此类电报特别多,所以敌人第16军、第35军、第92军、第94军等番号,张家口、新保安、南口、昌平、廊坊、丰台等地名的电码,我差不多都背下来了。

解放军准备攻城,地下党接受一项任务,即对北平的各城门及城墙的位置、高度、厚度进行详细调查,再把数据发往解放区。

在解放大军重重包围之下,北平守敌企图留一条逃路。1949年1月,在东单抢修了一处简易的机场。我军向该机场炮击,但命中率较低,于是,地下党派人直接观察每一发炮弹的具体落点,然后通过地下电台及时报告,我炮兵逐渐校正,终于用炮火封锁了机场。

1948年12月初,我军与傅作义的和谈开始启动。这一年的上半年,在刘仁同志的部署下,地下党对傅作义周围的关系开展工作,联系了傅作义的一些亲近人物,如傅的老师刘厚同、傅的老同事“华北剿总”副司令邓宝珊,傅的联络处处长李腾九等,还有傅的女儿地下党员傅冬菊,他们在和谈中起了积极的作用。尤其是傅冬菊,对傅作义在和谈期间的动态、情绪变化,具体到徘徊观望、怎么睡不好觉,如何在屋内焦虑地踱步,甚至急得把火柴棍放在嘴里咬等等细节,都及时作了汇报,这些信息都由电报传递出去。

聂荣臻司令员每天都到城工部看电报,他说:“在战场上,像这样迅速、准确地了解敌军最高指挥官的动态,乃至情绪变化,在战争史上是罕见的,它对我军作出正确判断,下定决心,进行正确部署是有重要作用的。”

北平城内听到的隆隆炮声逐渐稀疏,这时,城工部的电报都发自距离北平城不远的通县。我们知道北平解放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1949年1月29日晚9时,艾山与城工部通完电报后,对方报务员刘文昌用英文打出了“请注意,明天‘老头’(城工部同志对刘仁同志的亲切称呼)到你家看望”的信息。艾山不敢相信,又请对方重复了一遍,得到确认后,高兴得一下从小板凳上摔到了地上。这一令人惊喜的消息也使激动万分的我们一起朗声大笑起来。

胜利来得真快啊!第二天,刘仁同志果然乘坐吉普车特地到洋溢胡同来看望我们。一口老北京话的司机肖田笑问艾山:“小姑奶奶,你还活着呢?”

在北平解放的欢庆声中,地下电台完成了党交给的任务,为和平解放北平作出了应有的贡献。三处电台没有发生任何问题,这在敌人严密监测下的大城市是不多见的。

1949年3月在洋溢胡同地下电台院子里

(左起艾山、方亭、王超向、张彬)

现在有些影视剧中的地下电台充满了浪漫色彩,出现许多惊险镜头,违背了地下电台的真实。如果出现惊险,被敌人发现,这是地下电台的大忌。千方百计保护电台安全正常工作,电讯联络畅通无阻,这才是我们的职责。地下电台的工作确实有一定的危险性,但我们行动小心谨慎,恪尽职守。我们的工作是严肃的、平凡的,生活也是简朴的。

洋溢胡同的住处是组织上连带家具一起购置的,原为国民党一空军飞行员的新婚新居,新翻修的敞亮的房屋,一律西式家具,摆设得也很漂亮,俨然是个富裕家庭,起了掩人耳目的作用。

但是,我们过的是紧日子,家常菜是黄豆咸菜,穿的衣服有的是借来的,吴老头放在自己屋子里的香烟糖果不许我们动,说这是公家的。直到北平解放后,一些同志到洋溢胡同来,在哄闹中,吴老头的宝贝才被瓜分了。

1949年3月,地下电台的同志陆续走上新的岗位。我把外衣、自行车送还给钱老伯的女儿。我从解放区到北平后,因为工作需要,李雪曾配给我一块进口表,看着走动着红色秒针的漂亮手表,爱不释手,但是按照规矩,把它和金戒指一起上交了。

现在,洋溢胡同的旧址耸立着高楼大厦,报务员王超向、交通员张彬也已告别人世,但62年前那一段特殊岁月一直定格在我的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