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开语言学刊(2016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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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猓猡译语》看彝语修饰语的位置注15

孔祥卿


提  要  比较偏正式名词在四种《猓猡译语》中的不同翻译,可以发现,彝语偏正式名词正在经历形容词性修饰成分由后向前的变化:《猓二》《猓三》保持传统形式“名h+形m”,没有变化;《猓五》的变化已经完成,新词都采取“形m+名h”模式;《猓四》正处在变化的过程中,有的词语采用旧模式,有的采取新模式,有的存在两种形式,且相对保守的文字书写保留旧模式,变化较快的口语变为新模式。

关键词  《猓猡译语》  偏正式名词  修饰语  语序

一  引言

《猓猡译语》是清代乾隆年间官方编纂《华夷译语》中的一种,属汉语彝语对译辞书。共有五种,其一标“东川府属”,即今云南会泽县的彝语,下称《猓一》;其二原题《建昌属沙骂梁山各猓猡译语》,即今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首府西昌市的彝语,下称《猓二》;其三原题《永宁属水潦猓猡译语》,即今四川省泸州市叙永县水潦彝族乡的彝语,下称《猓三》;其四、其五(下称《猓四》《猓五》)没有题名和题序,语料来源地不明,但据其语言文字来看,与《猓三》比较接近。《猓一》收286个词条,分成16个门类;《猓二》到《猓五》所收词条相同,都是740条词语,分成20个门类。

彝语属藏缅语,是SOV型语言,宾语在动词以前,形容词性修饰语在核心词之后。但是从18世纪编撰的《猓猡译语》来看,彝语的名词性偏正结构,名词性的修饰语都居于核心成分以前,而形容词性的修饰语则有在名词之前和之后两种不同的形式,而且表现出由后向前的变化。

二  清代彝语名词性偏正结构比较分析

2.1  四种《猓猡译语》名词性偏正结构比较

因为《猓一》收词较少,且大都是单音词,所以本文根据故宫所藏的后四种《猓猡译语》来考查清代彝语的名词性偏正结构。下表中彝文部分《猓二》《猓三》是竖排的,《猓四》《猓五》是横排的,彝文后面一列汉字用来标注彝文的读音。

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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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上表中词语的内部结构,修饰成分和核心成分的顺序如下表所示(h代表核心成分,m代表修饰语):

表1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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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汉语词条都是偏正式复合词,翻译成彝语也都是偏正结构,但是,四种《猓猡译语》所表现出的内部结构是存在差异的。

根据表1a,修饰成分和核心成分的顺序《猓二》《猓三》分为两组:“好水”到“青沙(马)”是h+m,即核心成分在前,修饰成分在后;“犏牛”到“书房”是m+h,即修饰成分在前,核心成分在后。《猓五》则是所有的复合词都是m+h,修饰成分在前,核心成分在后,与汉语的顺序相同。《猓四》的情况比较复杂,“犏牛”到“书房”与《猓二》《猓三》相同,核心成分在前,修饰成分在后;而“好水”到“青沙(马)”有的与《猓二》《猓三》的h+m顺序相同,有的则跟《猓五》的m+h顺序相同,更有意思的是由“马”构成的十个词语,文字顺序与《猓二》《猓三》相同,是h+m,而口语顺序与《猓五》相同,是m+h。

2.2  四种《猓猡译语》名词性偏正结构内部差异的分析解释

《猓二》《猓三》明确分为两组的词语内部结构有何不同呢?表现为h+m的一组词,修饰成分都是形容词性的,而表现为m+h的一组词,修饰成分都是名词性的。而这正是彝语偏正式复合词正偏两项成分的原本的顺序,从彝语固有的偏正式复合词身上可以得到证明。请看下表:

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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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上表中彝语复合词的内部结构如下:

表2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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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2a从“顶”到“门”汉语都是单音词,彝语为双音词,前面都加了一个限定性成分,这是彝语词汇双音化的结果,说明这是按当时的口语形式翻译的。“雹”,《猓三》《猓五》都是复合词,内部结构为“雪石”。“京城”“太子”是从汉语词翻译的,“京城”译为“皇帝之城”或“皇帝的地方”,“太子”译为“皇帝之子”。无论是如“雪石(雹)”一样的固有复合词,或如“头顶”一样的双音化复合词,还是如“皇帝子(太子)”一样的翻译而来的复合词,名词性修饰成分都居于核心成分之前。

再回头看表1,从“犏牛”到“书房”这一组词,“犏牛”“水牛”“土豹”是彝族地区常见的动物,这些也是彝语本有的复合词,其构成是“名m+名h”结构模式;而“金星”“木星”“金印”“银印”“库房”“书房”等词语是从汉语翻译的,直接按照汉语的结构翻译成词,也是“名m+名h”结构模式。

从“好水”到“青沙”这一组词,汉语除了“黄河”是专有名词外,实际都是自由短语。汉语偏正式复合词与短语没有形式上的区别,“黄河”和“黄马”结构完全相同,前者是词,后者是短语。这一组词语《猓二》《猓三》都译成“名h+形m”,形容词性修饰成分位于核心成分之后。《猓五》对应的都是“形m+名h”结构,也就是说《猓五》代表的彝语方言,无论修饰成分是名词性还是形容词性,都放在核心成分之前。但这并不是彝语本来的顺序,因为在《猓五》中我们也能找到形容词性修饰成分位于核心成分之后的固有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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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以上这些词的结构,我们知道《猓五》代表的方言,形容词性修饰成分原本也是位于名词性核心成分之后的。那么,表1中那些词形容词性修饰成分前置应该是新出现的结构形式。

而《猓四》代表的彝语方言正好处于《猓二》《猓三》与《猓五》的中间状态。“黄河”“新年”“旧年”与《猓二》《猓三》一样,是“名h+形m”模式;“好水”“恶水”“黑霜”“白霜”与《猓五》一样,是“形m+名h”模式;以“马”为核心成分的“好马”“骟马”“青马”“白马”“黄马”“黑马”等,文字书写是“名h+形m”,汉字标记的口语却是“形m+名h”。一般来说,文字是比较保守的,往往落后于口语的发展,所以文字记录的形式应该是更早的形式。

三  结语

彝语的偏正式名词,两个成分的位置,其原本的顺序为:名词性限定成分位于核心成分之前,而形容词性修饰成分位于核心成分之后。而编写于18世纪的《猓猡译语》,汉语的偏正式名词翻译为彝语表现如下表:

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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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修饰成分为名词性,四种《猓猡译语》都按m+h顺序翻译,符合彝语的传统词序;如果修饰成分为形容词性,《猓二》《猓三》译为h+m,《猓五》译为m+h,《猓四》则有h+m/m+h两种模式,有的词语同时存在两种词形。说明彝语的形容词性修饰语正在经历由后向前的变化,《猓二》《猓三》保持传统没变,《猓五》变化已经完成,《猓四》正处在变化的过程中。


参考文献

戴庆厦、岭福祥主编  1998  《彝语词汇学》,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

丁椿寿  1993  《彝语通论》,贵州民族出版社。

黄布凡主编  1992  《藏缅语族语言词汇》,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

孔祥卿  2016  《猓猡译语》的版本及校勘,《民族语文》第2期。

(孔祥卿  南开大学文学院  3000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