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与易学史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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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对黎遂球易学的定位与反思

《四库全书总目经部易类》云:“汉儒言象数,去古未远也。一变而为京、焦,入於禨祥,再变而为陈、邵,务穷造化,《易》遂不切於民用。王弼尽黜象数,说以老庄。一变而胡瑗、程子,始阐明儒理,再变而李光、杨万里,又参证史事,《易》遂日启其论端。此两派六宗,已互相攻驳。”

《莲须阁集·与友人论星历乐律书》:“各占因其象以占其气,测其数以验其行,如斯而已。然某以为足下学言其象与数,乃不若先学为其理。理本于一,一者诚明而已。”《莲须阁集·孟子不尊周论》:“是故易之为书也,皆稽实待虚之词。”实是义理,虚是象数。同时黎遂球解易参证史事,则黎遂球的易学归宿,应该是儒理易。

但是回顾上文所述黎遂球的易学,方法上主要是利用象数方法,又近乎汉儒。4实际上,正如郑万耕谈两宋易学所云:“无论是义理学派,还是象数学派,都不追求《周易》经传文字训诂方面的解释,不停留在经文的表面字义上,而注重探讨其中的义理。”5“汉儒好言象,宋儒好言理。昔人谓汉儒不言理而易存。宋儒言理而易亡。……汉儒假经设义,依托象类,所言治乱吉凶得失忧虑之故,往往而合。后世穷理者不能逮,倘亦深于象之效耶。”(《周易爻物当名·曾序》)言象不影响穷义理,黎遂球的易学路径,正是通过深于象而穷义理。《莲须阁集·易史序》云:“数所以剖理也,理所以成事也。……是故顺其理,然后得吉。悖其理,斯以取凶。……夫数也者。亦器之所以纪名而已。……有守之而若画焉,此从乎器者也;有游之而若虚焉,此从乎道者也。”在易经的系统里,数与理,器和道,这两组关系是不可分开讲的。

《周易爻物当名·自序》云:

“扬雄有言:‘重易六爻,不亦渊乎。’王弼谓‘象者,意之筌也。……立象以尽意,而象可忘也。重画以尽情,而画可忘也。是故触数(类)可为其象>6,合义可为其征。义茍在健,何必马乎?类茍在顺,何必牛乎?爻茍合顺,何必坤乃为牛。义茍应健,何必干乃为马。而或者定马于乾。案文责卦,有马无乾,则伪说滋蔓,难可记矣。’夫以弼之说推雄之言,则岂鱼跃于渊,舍筌可得?究厥所由,不为无自。……惟渊乎其渊,乃可得而忘之?”

王弼在《周易略例·明象》强调“立象以尽意,而象可忘也。重画以尽情,而画可忘也。”“象”不过是表达“意”的工具。扬雄“重易六爻,不亦渊乎”,强调“象”有自身价值,在卦爻的交互变化中,把握“意”,这样解易,才有理论支撑。

黎遂球将扬雄和王弼两家对举,认为只有通过“象数”,才能舍象明理。但是他的“象数”,并不是王弼所反对的纳甲、纳支、卦气等“象数”,而是在卦爻内部寻找逻辑关系,从卦与爻的关系之间寻找解释的根据。不论成功与否,黎遂球的方法,可以看作是用扬雄调和王弼的一种新尝试。这在明代易学中,算是很有特点的。

按照《四库全书》的标准,黎遂球无疑属于援史证《易》的史事易家。传统的研究,也是如此定位的。黎遂球的行事,确有过人之处,但当时如此行事者甚多,而且黎遂球的人格,和他易学研究中的学术贡献,没有必然联系;黎遂球的思想,也有可取,但当时有类似主张的人不少。今天研究黎遂球的易学,传统上被当作黎遂球研究重点的行事与思想两个方面,都没有很大的开拓空间,反倒是他“支离漫衍,附会成文”的地方,能见新意,有学术价值。黎遂球的易学如此,其他易学家是否也如此?多角度地探索,对于拓展易学研究,应该是有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