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与易学史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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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参同契注解》的丹道易学

一、权克中与《周易参同契注解》

权克中字正之,号青霞子,韩国李朝学者。“万历乙酉”生(1585)>7,卒于己亥>8。车柱环认为权克中的生卒年是1560—1614>9,其说不知何据,肯定是不对的。权克中早年从学于崔命龙,后从学于著名学者金长生、金士刚父子。“得尽闻性理之说。”>10权克中自己在《祭慎独斋金先生文》中说:“昔趋事于沙溪兮,开发奖益,实多赖于先生。”>11金长生和著名学者宋时烈同门,是李栗谷学派的一流学者。权克中受学于他,在理学上造诣很深,他和金长生讨论学庸、孟子,沙溪说“吾平生得见,不外此言”,对他的学术极表肯定。崔命龙去世时,长于礼学的沙溪“以丧礼属公”>12,可见金长生对他的看重。在《题伊洛渊源录后六首》中,权克中对濂溪、二程、邵雍、横渠、朱熹都大表叹服,他说“听易从程氏”,又赞叹朱熹有“的确见”>13,表明理学是他一生学问的根基所在。

李栗谷门庭开阔,对释老都有研究,所著《老子抄解口诀》,即以儒学的立场理解《道德经》>14。作为再传弟子,权克中对释老也有兴趣。丹道思想很早就传入韩国,在韩国学术界也有不小影响,权克中之前,金时习《梅月堂集》卷十七《龙虎》、郑北窗《龙虎秘诀》对丹道的描述,说明当时的韩国学者已经对丹道有非常地道的把握>15。权克中生当乱世,“游太学,见时象昏乱,拂衣而归,及闻西宫幽闭之变,北望恸哭,自是绝意荣进”>16。这样的经历和学术渊源,使得他对丹道产生了浓厚兴趣。《青霞集》中说“曾于平日伏读先生行状及诗集”>17,说明北窗弟兄对他有切实影响。尽管此前金时习、郑北窗等学者对丹道已经深有研究,权克中《周易参同契注解》却是韩国学者系统研究丹道易学的第一部著作。此书至迟完成于“崇祯已卯(1639)五月日长至”>18,但是临终前编《青霞集》时,权克中将《周易参同契注解》所附《金丹吟》二十首悉数收入,说明他对《周易参同契注解》是很重视的。

《周易参同契注解》中引用过《石函记》、《金碧经》、《入药镜》、《心印经》、《太上玄科》、《曹仙姑大道歌》、《翠虚篇》、《复命篇》等很多丹道书,这些书名,和《海东传道录》、《海东异迹》所列大体相同,当是韩国流行的丹道书。>19可是细考《周易参同契注解》中的引文,这些资料,很多不过是转引,他的文献另有来源。

首先是陈致虚的著作,《周易参同契注解》云“昔玉蟾仙师持戒小忽,临炉致败,作诗解愠云‘八两日月精,半斤云雾屑’”>20。白玉蟾《指玄集》中没有“持戒小忽,临炉致败,作诗解愠”一段文字,陈致虚的《金丹大要》引这首诗,才说白玉蟾“作诗以自解其愠”>21,可知是权克中转引自《金丹大要》。《周易参同契注解》“一卦有六爻,一爻有三符,一日两卦,有三十六符,阴阳相交,不尽一爻之用,一爻三符,止用一符”>22显然来于陈致虚“一卦有六爻,一爻有三符,一日两卦,有三十六符,阴阳相交,不用一时之久,不尽一爻之用,犹一时有三符,止用一符”>23。《周易参同契注解》没有出现《金丹大要》和《周易参同契分章注》的书名,但权克中称陈致虚为上阳老仙,《金丹大要》和《周易参同契分章注》的影子时时见于《周易参同契注解》中。可以肯定,陈致虚的著作对权克中有决定性的影响。

其次是《规中指南》。权克中多次引用《规中指南》,如“精满不思色,气满不思食”>24出于《规中指南》>25,“丹田直指泥丸顶,身在河车几百遭”>26见于《规中指南》>27,“药物阳内阴,火候阴内阳。会得阴阳旨,火候一处详”>28也见于《规中指南》>29。但权克中引古诀“一朝得到长生路,深感当初指教人”>30,《朗然子进道诗》本云“一朝得到长生地,须感当初指教人”,陈冲素改作“一朝得到长空路,须感当初指教人”>31。刘希岳、陈冲素的文字不同,都符合各自的语境。明人编《福寿丹书》时,收入《规中指南》而不提书名,并将此句文字改为“一朝得到长生路,深感当初指教人”,文义不通。此处引用文字与《福寿丹书》相同,说明权克中引用的是《福寿丹书》>32。《规中指南》对权克中的著述有重要影响,不过权克中似乎并不知道陈冲素其人。同时,他对引文内容也有取舍,如三要之说,就不取《规中指南》。

除了陈冲素和陈致虚,权克中的“儒谓之太极,佛谓之真如,道谓之金丹,皆此一字也”>33和李道纯的看法相同>34,“丹书以身心意为三要”>35出于《中和集》>36,“木三火二为一五也,水一金四二五也,中土之五三五也,五行合于一则成丹,一者丹也”>37也本于《中和集》>38。另外“为君指出神仙窟,一窍湾湾似月眉”>39出自《悟真篇》,“水里藏灯焰焰光,将心挑动更荧煌”>40出自紫阳《玉清金笥青华秘文金宝内炼丹决》。大体可以断定,权克中参考的主要是全真南宗学者的著作,其对鼎炉、火候、药物、三关、活子时、采取等关键内容的论述,大概不出陈冲素和陈致虚的范围,三教合一之说,基本同于陈致虚。权克中自己在丹道方面,没有明确师承,似乎也没有实际修持,好像是一个门外谈丹的丹道易学家,学问家的头巾气显然压倒了丹道的香火气。

由于注《参同契》,有人认为他“学贯三教,尤邃于修炼家”>41,也有人认为是“大儒也。而人或有疑之以丹学,浅之知公也哉。公于晩年尝注《参同契》一卷,此实取朱夫子遗意”>42。郑北窗以丹道名,权克中说北窗“曾无刘遗民入白莲社事,何以谓之禅也?无吕纯阳遇钟离权事,何以谓之丹也?”、“衣儒衣,冠儒冠,非礼义不践”、“真君子儒也”,是“穷理尽性君子也”>43。这些文字,完全可以看作权克中的夫子自道。全真主张三教合一,《周易参同契注解》也贯穿着这个思想,不过权克中是用“易”、“气”统摄释、道的,他对自己的定位主要还是以儒家自居,注《参同契》,并没有偏离理学家的基本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