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编- 大学小言
小言“小言”
朋友约我为《新京报》写专栏,话说得很轻巧:你不是也在香港教书吗,为我们写点小东西,谈谈香港的教育问题,就当茶余饭后的“闲聊”。天哪,这么严肃的话题,更适合于博士论文或专门著作,竟要我用每周一次的“千字文”来对付,那岂不是杀牛用鸡刀吗?
我说不行不行,“香港教育”的内涵很丰富,包括大学中学小学幼儿园,我略有所知的,仅仅是大学。
“那就谈大学问题。”朋友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说。
想想也是,十多年来,我一直关注大学问题,还出了好几本书,将话题延伸到香港,也不是不可以。香港这么个“弹丸之地”,居然涌现三所亚洲一流大学(香港大学、香港中文大学、香港科技大学),而另外五所公立大学也都定位准确,个性鲜明,办得有声有色,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确实值得认真探究。
第二天醒来,发现一个大漏洞:我虽也在香港科技大学、香港教育学院、岭南大学有头衔(无薪金),可作为香港中文大学中国语言及文学讲座教授,我对香港大学制度的了解,其实是以中大为主。
“很好,那就谈中大吧。”朋友显然觉得我的担心有点多余。
刚想答应,又冒出了新难题—香港中文大学有文学、理学、医学、工程学、社会科学等8大学院,我所知道的,仅仅是其中一个很小的角落。挣扎了好一阵子,这回是自己给自己解了套:不就是千字文吗,没人要求你面面俱到。而且,说得太全面,反而有悖“专栏文章”的特性。
文学史家论及香港文坛,大都会关注香港报纸上那些千奇百怪、无所不能的专栏文章。学院派对此类“豆腐块”看不上眼,可就像《沧浪诗话》说的:“夫诗有别才,非关书也;诗有别趣,非关理也。”写专栏也是一种本事,表面上东拉西扯,没个正经,可在如此狭小的天地中腾挪趋避,翻新出奇,实在不容易。而且,在我看来,专栏文章乃晚清以降文学与传媒结盟这一主潮所结下来的正果,不该被轻视。你只能感慨自己或他人无此别才,写不好专栏文章,不能连污水带孩子一并泼掉。
如此篇制短小、不成体统、有感而发、随意挥洒的“即兴写作”,除了刊载于报章故多少受现代新闻业影响,若从文体上追溯,约略等于古人所说的“小言”。查《汉语大词典》, “小言”除了作为文体外,大略包含以下三层意思:不合大道的言论;有关小事的言论;精微之言。若能三者合一,便是理想的专栏文章—谈的是有趣的小事,采用非学术的语言;表面上无关大道,偶尔也能谈言微中。
念及此,一通百通,就以我在香港中文大学教书的经历为观察点,左盘右带,上求下索,思考中国的“大学问题”。
朋友一听,说,就是这个意思,赶紧写吧,春节后交稿,最好一次交来三四篇。
今年的春节,瑞雪不见,雾霾多多,整天躲在家中写文章,实在不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