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正确认识和处理哲学与政治的关系
如何正确认识与处理哲学与政治的关系问题,或者说如何正确认识与处理学术与政治的关系问题,这是我们长期来没有解决而又很难解决的问题,也是我们反思实用主义在中国传播的一个重要经验教训。
问题症结所在——哲学政治化。实用主义在中国传播初期,应该说是比较正常的,即使是出现“问题与主义”的论战,在当时情况下是必然的,而且也是正常的,到了三四十年代,虽然开始出现了哲学政治化的倾向,但毕竟还只是一种“倾向”。
20世纪50年代以后,情况则完全不同,在“以阶级斗争为纲”这条极“左”路线影响下,哲学与政治混同,哲学完全政治化,把实用主义作为资产阶级反动哲学思潮加以批判,当时实用主义主要著作被翻译汇编成《资产阶级哲学思想批判材料》,以供批判之用,这在“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文革”期间发展到了极端,实用主义不仅被列为封资修之列,当作毒草进行批判,而且还要“打翻在地踏上两只脚”。“文革”后,由于我国实行改革开放,解放思想,给现代西方哲学在我国的传播与研究提供了一个较为宽松的政治环境,出现了新的景象,不过在80年代期间也出现过几次不大不小的“回潮”,学术界知识分子“心有余悸”,阴影久久不能离去。
这里人们自然会问:为什么长期以来我们把哲学与政治问题混为一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我们认为这主要是由两个原因造成的。其一,是整个国家政治气候的原因。新中国成立后我国在文化意识形态上推行一条“左”的路线,人们逐渐认为宁“左”勿右,“左”比右好,当时社会上流行一句话:右是修正主义,是立场问题,“左”是教条主义,是方法问题。这样,人们自然不会去、也不可能去划清学术问题与政治问题的界限了。其二,是哲学与政治关系问题本身的复杂性的原因。我们口头上也常说要分清学术问题与政治问题的界限,但实际上做起来却非易事,这是因为哲学与政治既有同一性又有非同一性,两者往往是纠缠在一起,并不是泾渭分明的。因此把这个问题阐述清楚,显得十分重要。
哲学与政治的同一性与非同一性。哲学、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不同,自然科学没有阶级性,作为意识形态的哲学、社会科学却非如此。哲学是时代的产物。黑格尔曾作过精辟的论述:“哲学并不站在它的时代之外。它就是对它的时代的实质的知识。”[1]正如没有人能够超出其皮肤一样,没有人能够真正超越其时代。“个人无论怎样为所欲为地飞扬伸张——他也不能超越他的时代。”“每一哲学都属于它的时代,受它的时代的局限性的限制。”“每一哲学都是它的时代的哲学。”[2]每种哲学都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时代的产物,时代创造了哲学,时代决定和制约着哲学的主题。这里所说的哲学的时代,是指一种哲学理论、学派和思潮产生与存在所处的经济、政治、宗教、艺术、科学等的历史背景,这是哲学产生与存在的历史载体。当我们考察一种主要的哲学学说、思潮,一个时代的哲学主流和倾向时,只有把它放在当时政治、经济和科技发展等历史背景中,才能得到正确的理解和科学的说明。
存在决定意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意识又反作用于存在,上层建筑又为经济基础服务,这是一条正确的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作为上层建筑的哲学意识形态,它总是与自己国家、民族当时的经济、政治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最终是为其经济基础和一定政治目的服务的。例如:古希腊时代,柏拉图哲学中提出“理想国”中三种不同灵魂的人的地位;中世纪经院哲学成为当时社会占统治地位的基督教神学的婢女;17世纪英国哲学为新兴资产阶级登上政治舞台作论证;18世纪,法国“百科全书”派哲学作为法国资产阶级大革命的“先导”;19世纪德国古典哲学强调人的主体性、意志自由及理性主义,是为德国资产阶级在政治上建立“理性王国”服务的,等等。尽管他们都使用了晦涩的语言,通过迂回曲折的途径才将这一切表达出来。我们更不用说以实践性和阶级性为特征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了。马克思在创立自己的哲学时就明确宣布:在未来人类的解放事业中,“这个解放的头脑是哲学,它的心脏是无产阶级”,“哲学把无产阶级当做自己的物质武器,同样地,无产阶级也把哲学当做自己的精神武器”。[3]同时我们还应该看到:每个哲学家都是生活在一定社会关系之中,他的立场、思想总会具有一定政治倾向性,尽管不同的哲学家其政治倾向性的程度不同,有的哲学家一生中还有前后期等分别,但完全超越现实的“纯粹”的哲学家,恐怕是很难找到的。
这就说明了哲学与政治关系的联系性、同一性,也许正是从这个意义上,马克思说哲学从骨子里面都卷入了政治斗争的旋涡。但事情还有另一面,这就是哲学与政治的非同一性,它主要表现以下几个方面:
哲学的相对独立性。哲学是高悬于空中的,用恩格斯的话来说,哲学是“更高的即更远离物质经济基础的意识形态”。[4]就这点来说,哲学与政治学、法律学等社会科学不同。哲学虽然是在人类物质生产发展到了一定水平,有了“闲暇阶级”后才产生的,但不能把它看成是直接受某种物质利益驱动的,更不能笼统地认为它直接受制于阶级的需要。黑格尔说过一句话:从物质利益的享受来讲,我们可以把哲学叫做一种“奢侈品”。从这个意义上讲,哲学与其他人类精神产品如文学艺术有类似之处,它的产生与存在是出于人类“高尚”精神生活的需要,它旨在提高人的精神境界。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哲学对于人类物质利益享受来说不是必需的,但是对于人类精神生活来说,却是最必需的,须臾不可无。
哲学的超越性。从文化发展史来看,哲学的产生继承了古代人类的神话,哲学发展是在继承前人成果的基础上进行的。哲学与文学、艺术一样,是人类长期实践的结果,是人类思想文化的沉淀,它超越时代,不是某一阶级的“专利品”,而是人类共同的精神财富。我们在哲学史中到处都能看到,哲学家们所创立的一些重要原理、命题,都具有超越性,适合一切时代,对不同阶级人群都是适用的,如贯穿于西方哲学中的关于个别与一般关系的原理,中国哲学史上关于天人合一的命题等,就是如此。而哲学家们所创立的哲学思维方法,尤其是辩证思维方法,则为全人类提供了一种看问题、分析问题的科学方法,是人类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重要理论武器。古今中外有不少哲学家曾以不同方式和不同角度在不同程度上阐发过辩证法,这成了哲学的主要内容之一,它是人类十分珍贵的思想文化宝库。这也是我们今天为什么还重视学习我国老子《道德经》、西方康德黑格尔哲学著作的原因所在。
哲学的科学性。哲学作为一门科学,它有自己存在与发展的规律,这是不为阶级利益、政治所左右的。例如关于哲学的本体论、认识论和方法论,古今中外哲学家根据当时自然科学知识的发展水平,根据自己所受的教育和掌握知识的状况,以及自己的生活经历,通过自身的聪明、智慧与才能,以不同形式提出了各种理论与看法,试图揭示其普遍规律与意义。这里特别要指出的,是哲学与自然科学的关系,恩格斯指出:随着自然的发展,哲学会不断改变它的形式。大家知道,近代西方哲学在认识论和方法论上之所以出现了经验论与唯理论之争,归纳法与演绎法之争,是由于把当时兴盛的实验科学与数学移到哲学上的结果。同样,17世纪自然科学中力学的发展,使当时哲学中的机械形而上学方法占了主导地位,哲学家用机械观考察和看待一切事物,认为“动物是机器”,“人是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