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云卷舒去留无意

“杨迢，愣什么啊？”杨迢身后的一个女孩儿推了推她。

“啊？！”

“前面很快的，到你了！”对方继续对她道，又看了看方才走出去的那个女生，小声问了句，“你不会也想报文科吧？”

“怎么可能，我当然是报理科了！”她一笑，脱口而出。只是思绪还停留在方才从她身边经过的那个想要报文科的女孩儿的落寞背影之上。

“杨迢是吧？”班主任微微笑着抬起头看着她，“想好了吗？这个填好了可就不能更改了。”

“理――科！”杨迢似乎没有犹豫地说了出来。

“来你们自己写吧，在后面签上自己的名字！”老师把册子推到了桌子前方。

杨迢有些颤巍巍地拿起了桌旁的笔，没有头绪地写出了那个“理”字。

“好了，下一个！”

杨迢和同来的一个女孩儿一起出来，对方很是轻松，而她本人看着表面也很平静。

“这样就算完了吗？”

“不然呢，你以为啊！”她身旁的姑娘笑着，“不过说真的，这也有些太过潦草了吧，一点儿悬念都没有。”

“是啊，太潦草了吧！”她感觉就像是一场梦，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那之后的一节课她人坐在教室里，看上去认认真真地听着课，实际上她的心里满满装着另一些心事：就这样报理了吗？我居然连说出自己想要的那个“文”字的勇气都没有，之前还纠结了许久，想着会是谁把谁说服，没想到还未曾抵抗就已经先自己打退堂鼓了。

那次周末，她回家同父母说道。

“爸，妈，我们要分文理科了！”

“那你是报文还是理啊？”母亲平静地问道。

“我还不晓得呢！”

“那你是文科好还是理科好啊？”

“一半一半吧，都不是很好，但也没有很偏科的。”

“那你想报什么啊？”

“我想报……”杨迢有些惊讶：不该是父母为了我的前途考虑，所以才稍微施压让我选择理科的吗？怎么这样问我？

“你自己看吧，这个我和你爸都是初中毕业的，也不是很懂。”母亲道，“文科是啥样的？”

“我们学校大部分都是理科生，他们都说理科好考大学，咱学校的文科没什么前途，理科出来还好找工作！”杨迢本来还觉得这应该是父母用来劝慰她的话，现在怎么成了她想要劝慰父母来撺掇她报理科的理由了。

从教室到打水处再从打水处到宿舍的路上，她总是会想很多，或是越想越明白，或是越想越糊涂：其实是自己没有勇气说出那个“文”字，为了掩饰掉自己的没有勇气，渴求着是由于外界的无尽阻挡使得自己没有勇气。

抬头看看天，那也就这样吧！此后，她会继续当一个理科生，一个有着文学梦的理科生。

“她到底是想文还是理啊？”

甜甜双手撑着脑袋，微微笑着扭过头看着他：“师父看不明白吗？”

“不过是想听听这个糊涂虫的心声，看看她到底明白了没有！”

甜甜扭过头，继续看着那个眸中愈发清明的女孩儿，轻声道：“师父，我以前在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你听听啊！土地荒芜了，那该是多么的不争气；土地被荒芜了，那又该是多么的无奈啊！迢迢便是个宁愿被说成无奈也不愿是不争气的女孩儿的！”

“一个被字，将主动换成了被动，可终究不都是动摇了！说简单点儿，不也就是报文科会离她的梦想近一点儿，但是她觉得自己无法承担那条仅有少部分人敢尝试的狭隘道路上的困难磨折，若是有别人逼她一点儿，日后后悔了也就少了份自责。”

“不是的，”甜甜其实很想解释些什么的，只是不擅辩论的她语气还是弱了下来，“不全是，她也不是自己怕的，只是她不是一个人的，我觉得她若是一个人的话是可以义无反顾的。可是啊，这样的孩子背后都还有一个家的。”

“说到底她还是不勇敢！”

“师父，别这么说好不好？”甜甜一本正经地看向他，“甜甜特别希望这样的女孩儿能被世界被世人温柔以待的，她们不聪明甚至没什么主见，可她们不会为自己一个人自私！”

“被世界被世人温柔以待？！”

“是啊，温柔以待！”

高二时期的语文课，语文老师要求每一周交一篇随笔，杨迢不知道其他人是何想法，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不再把写东西当成了一种任务，而是心底有了一种由内而外地想要写好的愿望。

她的随笔本不大，淡紫色的封皮上一副简单的玻璃瓶图画，里面的一行行文字都是她用心编织而出的，字体色是她最喜欢的紫色，字体是她那小巧方正的字。

每次当老师读到那些写得好的人的随笔时，她心里都挺小有不舒服的，不是因为从来没有她的，而是因为别人离她的梦想更近了。别人什么好她都会惊羡，但不至于心底不舒服地嫉妒，可那是写作啊，是那件让她怦然心动的事情啊！

“隔壁班的那个女娃叫什么呢？去年我跟她一个班，竞从来不知道她的文采真的这么好啊！”

“是啊是啊，语文老师今天一读才知道原来咱们理科班那也是真正卧虎藏龙的地方，这文采可是绝对不输他们文科班的。”

“那当然了，还有咱们班的那几位，就那位重点班班主任的儿子，上周国旗下讲话的那个！”

“那个啊，我知道我知道，他的演讲稿还是自己写的呢！”

……

语文老师的确读过很多的好作文，好文章，越是好篇章杨迢便会听得愈发安静，表情也会迟钝些，心中也多了些压力：原来自己周围的同学们的写作能力都是这么强的啊！就我这点儿水平能算得上是什么啊？还想当作家？简直是有点儿痴心妄想！

所以每每语文课上，大家听得兴高采烈、啧啧称叹之际，她总是沉默着面无表情，微低着头，这也就没人发现她微微皱起的眉梢了。

是的，没人看见，可是自有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的。

“怎么，嫉妒了吧！”

“这不是嫉妒！”甜甜说得一本正经。

“不是嫉妒是什么？”

“就是，就是…”

“就是嫉妒了，老师读了那些写得好的，她觉得自己的不如别人，却又不敢承认，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所以不开心，所以讨厌了上语文课！”尚帝说得直截了当。

“师父，不是的，真不是嫉妒，咱们换个词好不好？”

“羡慕嫉妒恨，没关系，人之常情的！”

“……”

又是一节语文课，这节课语文老师又布置了一个新任务：“同学们，今天的语文作业我先布置了，把我发下去的那张成语卷子看一遍，另外，挑上你觉得不太记得的进行造句，不少于二十个！”

同学们一阵唏嘘：“小学生用词语造句了呢！”

“语文老师真是一点儿都不为我们考虑的啊！我们一天有那么多的理科作业要做，她还添乱地布置这么多的语文作业，还成语造句，真是会玩！”

“是啊，二十个，至少也得个半小时吧，晚上语文自习她还讲卷子呢！就一个语文作业，她用得着吗？”

“就是啊，这写不写有什么区别的啊？！”

“我要抗议！”

“去吧去吧！”

“算了写吧，也就二十个而已，我等她晚自习讲卷子的时候写！”

“好主意！”

课间杨迢刚开始动笔，就听见旁边的几个同学说笑着这些，她只低下头编织着她的句子，只是啊，对于她而言，想要写快自然就好不了了，在诸多其他作业的催促下，她也只能委屈一下这些成语了，造句造得连她自己都觉得没啥水平。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就是有那么些投机取巧的人有着“无心插柳柳成荫”的特质。一般情况下的同学们都是一个成语造一个，而就是有着别出心裁的学生又快又好，当然也有是这个“好”的，下面我们来看看这几位同学完成的作业：

“今天老师让我们用成语进行（妙笔生花），主要是积累一些自己（视同陌路）的成语，比如说啊，（醍醐灌顶），意为（恍然大悟），（如梦初醒），适用于某人一个（画龙点睛），顿时让人（豁然开朗）的情景之中；再比如说啊，（沆瀣一气），意为（猫鼠同眠，狐群狗党），极适用于那种（同流合污）的团体犯罪分子身上；还有，（筚路褴缕），意为（披荆斩棘），（栉风沐雨），革命家们便是这样在革命道路上（以启山林），（玉汝于成）的；另外，还有（众口铄金），这个成语太厉害了，比起（三人成虎），（道听途说）而言，更加能（积毁销骨）。最后如此看来，真乃是浑然天成。”

语文老师点评：“这个是想偷懒的吧，当然也有人的懒偷得很妙！再来下一个，大家笑笑。”

“前几日（马失前蹄），头脑一热便就（虑不及远）地顶撞了（瑕疵必报）的数学老师，本该在以后的数学课上（忧心忡忡）地等着（如临深渊），不过令我（喜出望外）的是，数学老师这些天居然对我（视而不见），也不鸡蛋里挑骨头了。我不由得（暗暗窃喜），想着该是自己（时来运转）了。正此迹，一张白花花的数学卷子飘飘悠悠地落到了我的面前，我抬头正对着数学老师（笑里藏刀）的双眸，心中不由得（晴天霹雳）。”语文老师一读完，一阵哄笑外加一阵掌声。

语文老师也笑：“还好你们数学老师没跟我一个办公室，不过描写得惟妙惟肖，不错，当然我也不告状了的！”

“今天的考试题目那真是（趋难趋易），看上去都见过，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本以为自己也难得一次（文思泉涌）。奈何让我（始料未及）的是，试卷发下来的那一刻，一看那个分数，我简直是（洞心骇耳），怎么可能会得这么低的分数，（按图索骥）对照了一遍，居然没有加错，再一细看，也算（豁然开朗）了，对于这个分数便就不得不（心悦诚服）了。只能暗叹自己怎可如此（粗枝大叶），并且也（铁心铁意），从今往后绝对不能再（顾此失彼）了，考战如战场，一定要（如履薄冰），争取（旗开得胜）！”

“考场如战场，人知其一，莫知其他，不敢暴虎，不敢冯河，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语文老师笑着点评。

甜甜的掌声也同杨迢的一样热烈，她对这样的文字也是心悦诚服的，颇表欣赏之态的。语文老师又继续读了几篇，依旧是引得掌声阵阵。那之后，语文老师又布置了同样的任务，同学们乐在其中，杨迢也在绞尽脑汁地去靠拢着。

她总是那样，比人慢了半拍，第一个创新是发现了新大陆，好与不好重在那个“新奇”两字，之后陆陆续续了太多，也就没了优势。

她花费了一整节课的时间编织出了一小段，可是读来读去总是少了些许味道。等到下节语文课，语文老师又陆续读了不少同学写的成语段，当然其中并没有她的。

她漫不经心地偏过脑袋，透过窗子看着外面，蓝蓝的天一碧如洗，天上的云千姿百态，云层间的一架飞机穿云破雾。目光所及，飞机在层峦叠嶂间消失殆尽，留下一个优雅的屈伸有度的弧度。山间草木旺盛，只是失了生气，满片金黄。常言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几度冷暖，几许寒凉。上课铃声惊醒了这番沉思，她收回双眸，试卷之上满目疮痍，蹙眉凝眸，阵阵哀叹，叹着风吹散了卷舒的云朵，叹着那优雅的弧度也将荡然无存，叹着快如流星的飞机也载不离她，奔向一番自在天地，一方世外桃源。

那天是2014年3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