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花开落宠辱不惊
“言先生，早啊！”
“早！”
笑着简单打了招呼，今日他们又一同去了左边的桃源山庄，沿路绕过一间小山，便可见炊烟袅袅。
“这里的居民本来就不多，山里面到底还是没有山外方便的，不少人也就陆陆续续搬到了外面，留下了这些屋舍。过后呢这里作为旅居所进行了开发，时而旅客多了，又有不少人回来做点儿小生意。”
“这儿的旅客貌似并没有很多！”
“桃花源是渊明先生为诸多文人骚客营造出的不可磨灭的梦，不是一般的旅游景点，重点不在景致，而是在一种意境氛围，所以也不需要太过能适俗韵的人的。”
“那我还真是来对了地方！”
“对啊，这些人其实也都是我们旅居所特地请回来的，营造桃源的氛围，而不是真就是售卖东西的。你看他们的服饰就知道了，仿照的也是东晋时代的。”
“挺好的！”他微笑道。
这里并不像集市，没有那么多拥挤的人群，只是朴实的民众在自家门口摆些小玩意，时而卖弄一下自己手中的小玩意，比如葫芦丝、竹箫的乐声，也算是自得其乐。
不过“更应景”的是竹楼前窝着一群打游戏的小屁孩。
他只笑笑抬头望着前方的山顶：“那儿是一座寺庙的吧，晨起时我也注意到了钟声。”
“嗯，不过上面我也没太去过！”甜甜放眼望去，她甚是觉得这一切都是他那个师父一手幻变出来的，要是照这个模式经营，肯定早就亏空了。
日头微大，甜甜拿出工作证挑了一把油纸伞，上面是晕染开的水墨画，还配有诗句“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别具风情的呢！
回过头，他已经走远了，甜甜即刻拿起伞就追了上去，两条腿到底没有四条腿跑得快的！
漫步在青石小径上，风儿一时间大了起来，一会儿的功夫就吹得一种稀疏的不知名的花瓣零零落落，四散开来。
像纷飞的柳絮，像漫天的白雪，像飘摇的梨花，只是像，却都不是。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他笑道，“山寺桃花芳菲尽，人间六月夏花繁！”
“还是桃花的吗？”
“不知道，上去看看吧！”
“陶渊明虽然写过桃花源记，可是呢，晋陶渊明独爱菊，那请问言先生喜欢什么花呢？”
“目前尚且没有情有独钟的，你呢？”
“有一种花，蔓生与山谷间，不绚烂，不鲜艳，甚至连香气都没有，只有人笼统地称之为山花。后来他说她是从遥远的星河坠落到了人间，又恰好落到了这方山水，成了这漫山遍野的星星点点，所以给她取名为满天星。”
“满天星？这是何处的桥段？”
“一个小说里的，突然想到了，就说给你听听了！”她读书少，杨桃的书也确实不多。
“你喜欢吗？”
“我有一个朋友喜欢。”
他微微一笑：“该是挺久之前的吧，我闲来无事翻了翻我的博客，也就不经意地翻了一个粉丝的，那应该是个女孩儿，年纪不大，我猜想也就十八九岁吧，每隔三天发一篇，从不配图，那些文字不说文采斐然，至少最初…干净纯粹，后来……总之我竟从头看到了尾！那其中也提到过满天星，她说那是布满夜空的眼睛，又是流落人间的星星。”
“那你还记得那个名字的吗？”
“奇怪的是我找不到她的信息，关注和好友里也没有一个人，昵称似乎是叫觞。”
“你真看完了？”她的心一颤。
“嗯，难道尚小姐认识这个姑娘？”
“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呢？当然不是了，只是好奇！”她笑着回道，慢步走上前去。
“也是啊，最引发我注意的一点儿是这个姑娘从开始的第一篇开始，坚持着每一周发一篇，坚持了三年，从未间断，虽然有些也只是心绪烦乱的通篇牢骚。”
“她知道了一定会很欣慰的。”她撑着伞，转身正对着他，嘴角挂着一丝他不懂的久违的笑意。
他也微笑，只是阳光从他身后照来，让他那灿烂的笑多了些许阴郁。
“也不该是我看了她欣慰，她该为自己欣慰的，能够坚持那么久。”
“言先生觉得她是个怎样的人？”
“她的心挺大，可是拘泥于什么的牵绊，文字难以畅开，显得狭隘了些许！”
“还……有呢？”
“她有一个作家梦，她的文字带着执拗，又带了些孩子气的忧郁，她应该是个很敏感脆弱的女孩儿的！”
是啊，你居然读懂了，读懂了她的敏感脆弱，真好。
“那言先生觉得她可是能够实现她的梦？”
“至多久一点，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亦或是半辈子一辈子，我觉得若是她可以一直这样坚持下去，或许……也说不定，可能她想要的一直未曾明晰。我一直记得她说过的一句话，只是因为喜欢，所以想要擅长。”
“纵使不擅长，却依旧也不会不喜欢。”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走的路，向前看吧！”
“嗯！”她应着，给他撑着伞。
小径蜿蜒曲折，他们踏着青石台阶，不急不缓。
山顶的钟声再次响起，他们抬眼望去，一座寺庙矗立眼前，仿古的寺庙大门前正站着两个光头小和尚，好似是故意等着他―们的。
甜甜撑着伞随他一同上前，
“阁下可是言午先生？”左侧的小和尚双手合十，对着他礼貌问道。
“我是！”
“言午先生，请跟我来，我们先生已经恭候多时！”
“你们先生是？”
“我们先生正是这桃花源主，先生同我来便就可知晓了。”
“好，谢谢！”
甜甜刚想跟着一起进去，就被挡住了：“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是工作人员！”甜甜亮出工作证，言午则已经和另一个小和尚走远了，她有些小气地解释道，“我是跟言午先生一起的，你让我进去吧！”
“对不起，尚小姐，你不能进去，我们源主没有邀请你，只请了言午先生一人！”
“啊？！你们源主是谁啊？”
“靖节先生！”
“靖节先生？”
甜甜正欲再多问几句，小和尚礼貌退开，关上了寺庙的门。
“靖节先生？”甜甜不服气地一屁股坐到了门前台阶上，掏出手机便就开始搜索这位靖节先生，一搜吓一跳，手一松，肩上的油纸伞便往后一仰，摔了个底朝天，“陶渊明？谥号靖节先生？”
“师父，师父！”
“曰！”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世外桃源！”
“靖节先生是这里的主人，那…？”
“桃花源记，陶渊明！你不知道的吗？”他说道，一转身，一抬眸，他们所处的桃源立即变成了他们的“家”。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就是让你请言午去五柳先生的桃源作作客！”
“那桃花源是？”
“那桃花源就是五柳先生笔下的世外桃源！”
“那…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要进世外桃源，对一般人来说，有三个基本条件，第一会背五柳先生的所有诗文，第二至少唐诗宋词三百首，第三想象力丰富，能体会诗词意境！”
“那他…怎么…还是被邀请进去的？”甜甜暗叹：真是啊，太看不起人了，我待会儿弄明白了就背书去，哼！
“世外桃源本就是渊明先生所创，生时不得，死之所往。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每一个人都会停驻在独属于他自己的时间和空间里。”
“说过，好像还有越界的，你说那代价是要我们付的什么的！”
“介于越界和留界之间还有一种情况，那便是你要满足他死时心中未完的执念，从而能够让他不用越界，留在他所想要的时空里！”
“有点儿混乱！”
“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太多，人心复杂，人性繁乱，自然不能够一概而论，好坏善恶是非不是一条规矩就能均衡的，不同的人不同对待。”
“能给我举个例子吗？”
“流连于世的便就恒久地存在于他所存在过的时空中，比如程舒浩、乔依依，你的第一天和第二天。再比如你的第三天，那朵云不恋世也不信世更不想要一个虚幻的梦，想要消散那便就随她心了，让她消散。”
甜甜皱着眉头听着：“那渊明先生是？”
“渊明先生有他心之所往的桃源，那我便依他之心念为他创了一个世外桃源，寺庙里便是他的世外桃源。”
“那是真的存在的吗？”
“世上本不存，世外心念遂，这也是你我之任。每隔一百年，我必须从世上寻一位能同渊明先生心境才赋相当的人，从而可以保证先生桃源不衰，心念不灭！”
“一百年？那言午就是师父为渊明先生挑选的这百年一人？”
“嗯。”
“那…过后…怎么跟他解释啊？”甜甜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无需解释，世外的梦，想象之中的而已！”
“听着好神奇，那我可以进去瞅瞅吗？”甜甜巴巴地求着。
“背书去！”
“我就进去看一眼，看看是啥样子的！而且我可喜欢渊明先生了，让我看他一眼吧！”
“一眼的！”他眼睛投射至一旁的墙壁之上，微微一眨，蓝色的光便从他的瞳孔中闪射而出，动态壁纸墙壁立即成了一个高清的投射屏，从上而下，由远及近，让人眼前一新，豁然开朗。
桃花一树树开得绚烂，晕染得天空也成了粉红色，隔着屏幕仿若都可感受到花香的撩人。桃林深处，村庄隐现，屋舍俨然，似古代建筑又颇具现代气息，良田美池桑竹小道旁的古树下，一位垂髫老人正同言午攀谈着，桌上有酒，两人貌似正值宴酣之乐，言笑晏晏。
正此时，又过来一位自带禅风的垂髫老人。没有昼夜，没有季节。甜甜注意他也是自带画风，身后是另一派空灵之景，那青松矗立的山若水洗过的一般明净，还漂浮着濛濛的雾气，空静得出奇，那皎洁的白月光洒入青松间……
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终于先听到了一个声音：“摩诘老弟！”
那人点头，手里拿着一红豆枝。
“摩诘都来了，襄阳自然不可少！”
“渊明兄，有客，看来康乐来得恰是时候！”
……
“你等会儿，我百度一下！”甜甜激动得双手颤抖，刚拿出手机，又听到了几个声音。只是待到她打开浏览器的时候，画面停滞住了，只有满片纷飞的落英。
她看看他，他上下扫她一眼：“时间到了，一眼完了！”
“那些个都是什么人啊？怎么这么多人都在啊？”
“大诗人们没事串串门子很正常的啊！”
“啊？啊！哦。这么悠哉的吗？”
“去接他吧！”
“现在吗？有点儿快了吧？”
“不同的时空里时间是不一样的，你需要我给你换算一遍的吗？”
“不，不用了，我这就去！诶？师父，我可以问他他都干了些什么的吗？”
“可以啊！”
“好滴，我这就去！”
于是乎甜甜殷勤地给言午先生撑了一路的伞，奈何一句也没问出来。
“里面有什么？”
“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他嘴角挂着神秘的笑意。
“我，那个，我不是外人，我就不是…人的好吗？”
“不足为外物道也！”
甜甜拉下脸，把伞收好：不讲算了，等到有空我背完了诗书，本姑娘自己进去看去。
他一脸笑意：“尚姑娘这些时日辛苦了，其实言午一个人也是可以的！另外，杨桃这些日子可还好？”
“挺好的，你不放心的话我亲自去照顾她吧，言先生安安心心在这儿住下即可！”
“多谢！”
“不客气！”
他们间的交谈并不多，偶尔有兴致了才随意地攀谈着，甜甜还是觉得自己跟着他有些碍事，纷乱人家的灵感思绪了。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她打算就不跟着他了，就在他住处等着，每天跟他汇报一下杨桃的状况就走。然后眨眨眼睛让这诗情画意的日子快快过去了吧，她容易触景生情。
甜甜抿着嘴：强调一下啊，咳咳，不是我被嫌弃了，是我自己不想干了，对，就是这样的，再强调一遍，不是我被嫌弃了的，咳咳。